忆起江岁寒方才那一杯接着一杯的举动,沉烨哑然失笑,倒也怪他自己考虑不周,夜宴上招待来客的怎么可能会是一盏普通的清茶?
他半拥着江岁寒,将人牢牢锁在怀中,视线却在不远处的墙面上微一停顿,眸底隐有血色浮流,如一条埋葬枯骨的河。
“就让你再多活一日罢”。
他弯下腰,有力的手臂将醉酒的仙人打横抱起,黑色和白色的衣衫在朦胧的清辉月色下交混不分。
“草……”
尽管有些晕眩,但江岁寒仅剩的那一分清明,却仍旧牢牢记着他们来此的目的。
细白的指骨扣在男人的臂弯处微微使力,但却只犹如杀伤力不大的猫爪浅挠,不仅没有撼动分毫,反而愈发让人心头发痒。
对上江岁寒那双含着水雾的懵懂茶眸,沉烨的眸色柔了又柔,高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拥着怀中珍宝,他低声诱哄,声音如渐夏时微醺的风。
“师尊,你醉了。”
醉这个字实在离江岁寒太过遥远了。
仙人俊秀的眉头紧紧拧起,似乎想从混沌成线团的思绪中理出一点头绪,但尽管如此,他却仍旧不忘再次向男人强调,“摘草!”
一声轻笑在上端响起,江岁寒抬头去看,目所能及处只有男人如刀削般的下颚,和他唇边若隐若现的笑。
男人抱着他的手臂很稳,鼻尖处弥漫的又是江岁寒最熟悉和安心的清香,他渐渐松了眉头,安静了下来,只一双茶眸动也不动的盯着沉烨看。
这样的江岁寒褪去了以往冰冷的外色,乖巧地像个孩子。
好半晌,他突然开口,轻轻唤了一声阿烨。
沉烨一怔,低下头去。
“阿烨,”
和刚才那声含糊咬字不同,这一声,沉烨听得万般清楚,他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江岁寒。
江岁寒有多久没有这么唤过他了?沉烨的心跳得有些快。
“阿烨,”
江岁寒又叫了一声,朦胧的茶眸深处,有着隐隐倔强浮现,“摘草。”
沉烨:……
一声带着笑音的轻叹落下,将其间的诸多失望尽数埋葬。
“好好好,阿烨带师尊去摘草。”
沉烨脚下一转,往另一条道走去,江岁寒再度安静了下来,唯有发顶的猫耳不时在风中轻颤。
以江岁寒现在的状态,沉烨当然不会真的将他带去挖天灵草,不过草么,灵园里最不缺了。
在去摘草的路上,沉烨忽然低头看向怀中,正捉着他一缕垂发在指间把玩的江岁寒。
“师尊,”
江岁寒抬头看他。
沉烨喉间有一瞬干渴哽塞,他声音有些发哑,“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岁寒的动作顿住,似乎陷入了思考中,不过几息功夫,于沉烨而言却好似有几千万年那般长。
他如恐慌不安的罪人般站在刑台,只等最后的审判。
“阿烨,你是阿烨……”
“阿烨是谁?”
“阿烨……”在沉烨近似咄咄逼人的问询中,江岁寒陷入了一片迷茫和混沌中,阿烨是谁?他看着眼前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
“……是,我的徒弟,我……欢喜……”
江岁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他睡在紫藤下的蔓床上,眼前尽是萧萧紫意。
揉了揉泛疼的眉心,他最后的记忆只停在沉烨焦急唤他的那一刻,再往后的事,他就想不起来了。
这里是哪里?沉烨呢?他起身撩开垂藤欲唤,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他轻嘶了一声,又拧了拧眉。
“醒了?”
江岁寒这动静惊动了坐在石桌旁的男人,沉烨走来,面上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高兴了。
他从没有这么直白的显露过,一时竟让江岁寒微微迟疑了下,不过他没往心上去,只道:“现在几时了?夜宴散了吗?”
沉烨道:“快了,方才该是分了花杏,我还以为你是被喧闹吵到了。”
江岁寒有些迟疑,“我方才……”
虽然没有记忆,但江岁寒心下总有一种很难为情的感觉,尤其是面对沉烨时,而且……不知地错觉还是梦,他下意识碰了下嘴边的伤处。
方才没有意识的朦胧间,他好似被看不清脸面的人压在台案上肆意轻薄了番……
沉烨笑了笑,话音打断了江岁寒的沉思。
“夜宴上用的是荼白,乃是荼白月树果子酿的酒液,这种酒喝起来和果茶相似,入口微甜无辛辣感,只是后劲强得厉害。”
经他这么一提,江岁寒才恍然,他想起不久前的贪杯之举,一时只觉燥得厉害,那些胡思乱想通通都没了影子,原来是醉了……
他强装镇定地冷着脸哦了声,扯开话题,“灵园结界都开了吗?”
沉烨也不去戳穿他,他长眸间含着笑意,视线落在江岁寒唇边的小裂口上,“开了。”
由着沉烨带路,二人很快就找到了那株天灵草,挖草的过程出乎意料的简单,又或者说,这好似并不是什么天灵草,而不过是长在路边的一株杂草般。
看着掌中的草,江岁寒难得神情复杂,这株草的草龄虽称不上年幼,但绝对也没到要历劫的时日,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了。
就在二人挖好了草,准备离去时,却有几道交谈声向这端而来。
江岁寒本以为是同样路过之人,正要和沉烨离去时,却忽听有人道,“……也不知主上让我们去逮这么个小贼干什么?”
“就是,这家伙也太能跑了,和泥鳅似的。”
“我听说灵主找这人都快找疯了,要不然也不会同意主上的合作。”
江岁寒和沉烨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隐去了身型,
那端三人走来,有一人肩上扛着约莫一人大小的麻袋,里头正呜呜咽咽地不停翻动。
结合方才那几人的交谈来看,江岁寒在沉烨手心写道,“人?”
沉烨顺势握住了江岁寒的手,微微一颔首。
江岁寒抽了两下没抽出来,眉心一蹙正要发怒,却忽地一僵。
男人凑近他耳边,声音压的极低,沙哑的气音伴着温热的呼吸成功将那如玉耳尖熏地薄红。
“抢不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