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这里,总不会是为了吃一碗面”
“你可想清楚了?”,沈寻定定地瞧着他,语声中无言心绪如有千钧重,“若去寻他,也许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我......我不想死”,丁瞳欲哭无泪。
枕星河并未说什么,只瞧着林尚琂。
林尚琂眸中之色平静又决绝,“我一定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搅弄风云,将三哥,将父亲,将林家害至如此境地”。
沈寻道,“知道之后呢?”
林尚琂面上是狠厉,“血债血偿”。
沈寻道,“你若做不到呢?”
林尚琂道,“我一定做得到”。
沈寻摇摇头,“我只问你,若是做不到,你该如何?”
小鬼,待你再长大一些,便会发现,这世上,有太多人,一生书写下的,不过奈何二字。
我愿你永远不必懂。
若这是你执意要走下去的路,我便用这幸得馈赠的残生,护你此劫。
我愿为恩不为恨。
林尚琂一字一字道,“那么我这一生,只为此而活,至死方休”。
沈寻沉默许久,终于道,“好”。
林尚琂道,“你不必去的”。
“我要去”,沈寻不容置喙,“不过他们两个该怎样办?”
林尚琂瞟了一眼丁瞳,幽幽道,“杀了,省事”。
丁瞳如被火烫一般,自林尚琂身边跳开老远,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你们......”
沈寻慢慢走向他,丁瞳忙不迭地向后退去,慌乱间冷不防一跤绊倒,跌坐在了地上,只得手忙脚乱地往后缩,“沈姑娘!饶......饶命!你们怎么能杀人?!我什么也未做啊,我同你们无仇无怨......”
“莫要再退了”,沈寻一脚踩住他的左腿,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襟,“除非你想被切掉脑袋”。
丁瞳拼命向后仰着身体,却被沈寻揪着退不得一分,慌乱间隐约觉着脑后似乎触到了什么又细又硬的东西。
“你若这么想死”,沈寻似笑非笑,“我可是要放手了”。
丁瞳终于反应过来,他身后竟是一条绷直了的柔丝,若非沈寻及时拉住了他,只怕此刻地上又要多一颗人头了。
丁瞳眼泪汪汪,“沈姑娘,你不杀我?”
沈寻板着脸,“嗯......还是要杀的”。
丁瞳愣了愣,却是笑了,“你们知道自己此去必然危险至极,所以不想我跟着对不对?”
沈寻道,“对你个大头鬼”。
丁瞳抬袖擦了擦眼睛,“你们未免太小瞧我了,我岂是那种贪生怕死,弃朋友于不顾之......”
一声惊呼,丁瞳整个人被凌空甩了出去,还未落地,只觉颈侧一瞬刺痛,便再无法思考下去了。
枕星河轻轻托着他的头,让他与再次被打晕的胖店主并排躺在一处,“要将他们留在这里么?此处怕是......不太安全”。
沈寻道,“还是让他们躺在面馆里罢”。
“那......”,枕星河迅速打量了一圈,有些犯愁,“要怎么......”
“你背他”,沈寻道,“我来背这位梨花带雨的丁公子,小鬼么,后边儿跟紧了”。
朗月清风,摇落一身流光。
屋顶,从来都是对月独坐的好地方。
戚阳仰着头,轻轻吸了吸鼻子,十里桂花香,又是花开时节。
花瓣,柔软香甜,她的唇是否也如花般轻柔?
他闭上了眼睛,眼睫轻轻颤动着。
那花朵一般的唇,为何不能属于他?
哗啦,屋瓦轻响。
戚阳睁开了眼睛,转过头。
宁乐七手脚并用地趴在屋角,月白的头巾歪斜在一边,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四哥......救......”
“我”字还未出口,便再绷不住气力,脚底打滑,整个人翻了下去。
晚蝶恋月,乘风游戏。宁乐七只觉自己亦变成了一只轻巧的蝴蝶,飘飘悠悠飞上了屋顶。
“四哥四哥,什么时候我的轻功才能像你一样好?”,宁乐七自戚阳怀中跳下来,仰头瞧着他,满眼俱都是钦慕。
“功夫要每日勤练,自会愈来愈好”,戚阳抬手,替他扶正了头巾,“你上来做什么?七公子呢?怎不好生看着?”
宁乐七一屁股坐下,“他要吃奶,我又没有奶给他吃,嬷嬷将他抱走了”。
戚阳在他身旁坐下,将他揽着。
“四哥”,宁乐七安静了一会儿,道,“林公还会回来么?”
戚阳仰起头,月轮隐在了云后。
宁乐七也仰着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戚阳搡了搡他的脑袋,“唉声叹气地作甚?”
宁乐七道,“林公若是回不来,林家会怎样?”
戚阳沉默了很久,轻轻开口,“小七,怕不怕死?”
宁乐七瞧着他,用力摇了摇头,“大丈夫不惧生死”。
“好孩子”,戚阳含着淡淡的笑,怜惜又苦涩,“可若是要你眼睁睁地瞧着你所爱之人死在你面前呢?”
宁乐七的眼睛睁大了,“所爱之人?......”
“若是我,星河,甚至是大哥......死在你面前呢?”
宁乐七怔住了,他抱住戚阳的膝盖,仰着脸,“四哥......不会的”。
戚阳俯首瞧着他,目光慢慢变得柔和,“对......不会的......四哥会一直护着你”。
宁乐七趴在戚阳的膝上玩了一会儿头发,歪过脑袋,“四哥,你在想四小姐?”
戚阳拍着他后背的手顿了一顿,“我是他的灵卫,想她很奇怪么?”
“我哪里有说奇怪了......”,宁乐七鼓着腮帮子,“我看到你们前夜偷偷出门了”。
不等戚阳开口,宁乐七急忙又道,“四哥你放心,我要是对旁人说一个字,你就废了我的武功,打断我的腿!”
戚阳垂下目光,似有似无的叹息一声。
宁乐七等了半晌,不见他生气,也不说话,小声地道,“四哥,你喜欢四小姐对不对?”
戚阳压下眉头,“莫要胡说”。
宁乐七道,“没有胡说”。
戚阳道,“你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我懂的”,宁乐七不甘心地道,“我喜欢四哥,喜欢七公子,怎会不懂?”
“你对七公子的喜欢,是守护”,戚阳瞧着他,“而对我的喜欢,是依赖”。
宁乐七似懂非懂,“四哥对四小姐的喜欢与我的不同么?”
戚阳又不开口了,他实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宁乐七却是偏要问到底,“明少爷也很喜欢四小姐”。
戚阳道,“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对四小姐自然与旁人不同”。
宁乐七一脸认真,“四小姐为何未出嫁呢?我还以为她会嫁给明少爷呢”。
戚阳面色暗了下去。
宁乐七自顾自地想着,“五小姐前岁便已出嫁,可四小姐仍旧待字闺中,林公居然一点也不着急,莫非他们说的竟是真的?”
戚阳眉间已有了怒气,“什么真的假的?”
宁乐七道,“说四小姐是悯王的人,旁人怎敢觊觎?”
明月自云后露出半张面,清透的水月之色掩去了戚阳眸中的暗光,“何人说的?”
宁乐七哪里想得到其中隐秘,脱口而出,“靖儿说的”。
“靖儿?”,戚阳沉声道,“她对你说的?”
宁乐七懒洋洋地趴着,“她怎会对我说这些?是丫鬟们胡乱说话,靖儿训她们的”。
“四少爷!”
一个仆从打扮的少年焦急地在戚阳房门外小声唤着。
“四少爷!”
“何事?”,戚阳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小厮抬头间,声音又出现在背后,“要你看着曹承,乱跑什么?”
小厮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四少爷......曹,曹承他......”
不过一瞬眨眼,眼前已是空无一人,小厮倒吸了一口冷气,冷不防间又被突然出现在身旁的宁乐七骇了一跳。
“曹承怎地了?”
小厮勉强定了定心神,“他......死了......”
这下子,宁乐七也不见了。幸好这次他瞧见了,便着急忙慌地追了过去。
柴房里堆着许多杂物,曹承被捆在一堆柴草之中,仰面朝天,一张脸是灰黑色的,原本塞在嘴巴里的石球被丢在一旁。
宁乐七觉着戚阳的面色简直比曹承的还要可怕。
那小厮已抖抖索索地跪在了身后,“小......小的只是出去解了个手,至多半盏茶的功夫,怎么也未想到......”
宁乐七生怕戚阳火起揍人,抢着问道,“那是在何时?”
小厮颤颤地道,“就......就在方才”。
宁乐七道,“你出柴房时,可有瞧见附近有什么人?”
小厮头抵在地上,细细想了一会儿,“没......没有,四小姐吩咐过的,无事不得靠近,哪里有人敢在这里晃悠”。
戚阳蹲在曹承的尸身旁,细细地翻查着,听得他开口,“今日何时送来的晚饭?”
小厮应的很快,“两个时辰前”。
戚阳道,“是谁送来的?”
小厮道,“是兰兰”。
“小七,去将兰兰叫过来”
得到戚阳吩咐,宁乐七一溜烟便没了影。
“四少爷......”
戚阳抬了抬手,要他安静。小厮很识眼色地闭了嘴,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停打着鼓。
少时,一个布裙素妆的丫鬟跟在宁乐七身后匆匆而来,在柴房外站住。
戚阳早已听到了外头动静,“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