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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四起。

也不知自何处先开始,不过短短一日,已是满城风雨。

“你说这是真是假?”

“我看八成是假的罢?悯王殿下战功赫赫,听说贺雍曾是他的旧部,怎会平白污蔑他?分明就是贺雍狼子野心,妄想图谋不轨”

“你怎么听的?都说了贺家军是奉诏令入关的,若是贺雍图谋不轨,那么诏令是怎么一回事?”

“莫忘了还有那封信”

“当真是太子殿下写给贺雍的?不过一封信,这……应该也算不得什么罢?”

“算不得什么?!储君擅结边将,意欲如何,其心可畏,你可知是多大的罪?”

“既是如此,圣上岂会不知?”

“圣上又未长着三头六臂,他怎会事事知晓?若天子当真手眼可通天,前朝又怎会……”

“你找死?!小点声儿!这种话能随便说么?!”

“怕个屁!有本事将老子也捉了去关着!至少老子敢作敢当!不做这等龌龊事!”

“唉,最惨的,还是这林家,被当了棋子”

“未想到几大江湖帮派竟是由他们控制的”

“哼,有甚想不到的,自古官匪勾结,利益相连,哪一朝不是如此?”

“可林尚瑎究竟藏到哪里去了?若非是他带了诏令逃跑,怎会变成如今局面?”

“江湖各派俱都下了追杀令,他不逃,还等着送上人头不成?”

“幸好是他跑了,若他不跑,等人家将东西拿到手,还会留他的活口?到时死无对证,林家便真个有口难辩,再翻不了身了”。

风雨绵密,无不入之地。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一时间,大街小巷,无人不在谈论。

尚不得知的,不愿知晓的,亦不得不知。

岚岚将林尚琂揽在怀中,掩着他的嘴,小声道,“你若保证不再发脾气,我便解开你的穴道好么?不过哑穴还不能解开,你若是乱叫,我很不开心的”。

老婆子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饮着茶。

一言一语尽数入耳,林尚琂浑身发着抖,他的嘴唇已被自己咬破,却是一下也动弹不得。

“林尚瑎会不会已经死了?事出已有半月余,他若真的有冤屈,怎地不现身?林公犹被关在大牢,莫非他只这么瞧着么?”

“他若已死,便该有定论了,如今依旧撒网海捕,江湖也未闻风声,应是还未找到”

“该不会是怕死躲起来了罢?”

岚岚只觉手上一凉,低下头去,林尚琂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眼角淌落一滴水珠。

一声猫叫,灵鼠又钻进了林尚琂的衣襟之中。

与此同时,另一处,赤鼠已是躁动不止,一双鎏金色的眸子愈发的亮,拼命地拱着沈寻的手心,几次要咬破她的手。沈寻只得又划破手指,喂了些血,才勉强让它安静了些。

“看来灵鼠不远了”

“这传言……想必小琂兄亦听到了罢”,丁瞳面露不忍之色。

“自进这平安镇来,一路都在听得人谈论,他既已在附近,怎会听不到?”,李蜜儿拨弄着手中的飞刀,心不在焉。

枕星河整个人缩在车厢最角落,默不作声,他的手中,拿着一张缉捕文书。

还是丁瞳先开了口,“枕兄莫要担心,判官既要用小琂兄来寻到林三公子,寻到人之前,他不会有事的”。

缉捕文书被揉皱在手心,枕星河垂目不言。

千里北疆。贺家军驻守营地。留守兵力一万两千,暂由河西军接管,圣命已出,奔赴北疆,犹在半途。

危机却迫在眉睫。

一骑快马,身后尘沙扬起,遥遥向营地而来。

“报!急报!”

快马奔入了营地,一个脸上尚带稚气的斥候翻下马来。

“快去报参将!北寒在三十里外,集结兵力四万,已向边境而来!”

往来客栈。

已是入眠时分,后院仍有烛火。

对镜一美人。

不同于寻常所见的冰肌玉骨,我见犹怜。这镜前的美人一身水绿衣裳,瘦削却非单薄,风流亦非柔媚,眉间自带三分英气。

美人一掌拂了铜镜,一语出,却是浑厚之音,羞耻又气恼,扯过了手巾,要向脸上去抹,“非男非女,什么样子!”

“三公子,莫急莫急”,叶惭忙制住他,“这好容易弄成,你这么一擦,岂非白费功夫?”

闻痴同林尚瑧坐在一处,打量了又打量。

“美人”怒目而视,“怎地?!”

闻痴抬眉,“有几分姿色”。

“我看你眼睛有毛病!”,“美人”林尚瑎霍地站起,“若有人相信这是个女人,只怕是……”

倏然安静。

几乎是瞬间,叶惭与闻痴互换了位置。

“继续说下去”,叶惭压低了声音,手指在林尚瑧手心划着。

闻痴自桌上的包袱中抽出一把短刀,隐在身后,拉着林尚瑎在桌旁坐下,“我倒是想瞧瞧,若是大公子扮作女子,会是什么模样”。

叶惭偏头瞧了瞧,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瞧瞧”。

“想”字方出口,叶惭与林尚瑧已不在原地,纸窗晃了一晃,听得头顶屋瓦被踩动之声。

屋内,林尚瑎将无量匣拿在手中,“会是什么人?”

闻痴细细听着,“很快便知道了”。

果然很快,纸窗又被踢开,闯进几个人来。

除去叶惭与林尚瑧,还有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男子,被林尚瑧反制了双臂,方落下便被点住了穴道,半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叶惭转到了蒙面男子前头,伸手拽下了他的面巾,“嗯,面生的很,从未见过。不知阁下什么来路?”

蒙面人充耳不闻,将屋内瞧了一圈,目光自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林尚瑎身上,他迷茫又奇怪地瞧了林尚瑎好一阵,瞧了瞧他手上的无量匣,又瞧瞧他的脸。

“你是冲着它来的?”,林尚瑎手按着无量匣,冷冷道。

蒙面人面露诧异之色,却也只那么一瞬,旋即敛去了所有情绪,不声不响。

“哦?”,叶惭神色微动,待林尚瑧在他手心写过,“无识涧的人?那可真是不远千里,跟着我们一路奔波了”。

蒙面人抬首,瞠目。

“看来在青夜赌局中,我们还交过手”,叶惭学着林尚瑧,轻轻嗅了嗅,却是不得要领,只得作罢,“你们实在是该换个人来”。

蒙面人心下惊疑不已。

叶惭亦觉纳闷,俯身道,“解我一惑,你是如何寻到这里来的?”

一语入耳,蒙面人顿觉心头震荡,脑中混沌,一时疼痛莫名,口齿腥甜。

好霸道的内力……

“我……我一路都跟在你们后头”

叶惭一笑,“这一路上,并无一人跟着”。

一字千钧重,强横的内力令字字犹如重锤击下,自蒙面人的额角、心口狠狠地砸落。

“我是奉命……来取林……尚瑎手中的……东西”

叶惭道,“奉何人的命?”

“涧……涧主”

叶惭声更沉,“涧主是何人?”

“我不知……真的不知……”

一口腥甜蓦然吐出,借着真气激荡之隙,蒙面人生生冲开了穴道,猛扑向林尚瑎。

他的双掌迅疾拍出,掌心呈乌青之色。

闻痴早已迎上,转瞬便拆了十几招。蒙面人竟是豁了命,招招不留后路,掌心起落俱是杀机。

屋内并不宽敞,很难缠斗得开,蒙面人寻着空隙,几次要接近林尚瑎。

闻痴以退为进,将蒙面人引至窗边,一招游龙手,缠上他的手臂,向上一掠,两人一齐翻出了窗外。

叶惭一按林尚瑧的肩,人亦掠出,“你们在这里”。

纸窗甫落,听得叶惭惊呼,“刀下留人!”

屋瓦几响,似有什么重重砸落。

少时,叶惭与闻痴落在院中,那蒙面人仰面躺着,已无生息,喉间一道红色的细痕。

林尚瑎奔出屋外,“怎回事?”

闻痴面露懊悔之色,“是我失手,未来得及收招”。

林尚瑎见他并未受伤,便放了一半的心,矮身去查看那蒙面人,“叶惭,你确定这一路无人跟着我们?”

叶惭在林尚瑧手心划着,“无人”。

林尚瑎将蒙面人全身翻了一遍,一无所获,“那么无识涧是如何得知我们现在此处的?”

“要么,确实有人追踪,而我们所有人都未能发觉他。要么……”,闻痴神色变得奇怪,“此间有鬼”。

便是轻功无双如戚阳,纵避得过叶惭的耳目,也没法子逃过林尚瑧的鼻子,前者绝无可能。林尚瑎根本不去考虑,那么便只剩下了后一种。

此间有鬼。

闻痴所指,自然并非是神鬼之鬼。

“这里只有我们四人”,林尚瑎道,“我们之中,不会有鬼”。

闻痴瞧着叶惭,“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并不只四人”。

叶惭淡淡道,“不会是老窦”。

闻痴道,“他的嘴巴或许很牢靠,但那店伙计……”

叶惭道,“也不会是他”。

闻痴眸底一沉,“谁都不是,莫非是我不成?”

叶惭叹了口气,“先莫要急着怀疑人,心一乱,容易着了对方的道”。

“他不会是最后一个”,闻痴闭了闭眼睛,按下心中无名火,“今夜,只怕是睡不安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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