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公公倒是暗暗觉得,魏枝枝对太子殿下的品味与审美把握得十分准确。

均是照着她自个儿的模样与气质筛选着贵女,可她自己却是未有意识。

“魏郎君,眼下还剩下平阳侯府、将军府、左相府与三两个在都城的贵戚府邸未去。”原福朝着一身内侍打扮的魏枝枝说道。

魏枝枝听到平阳侯府和将军府,不自觉地抖了下。不过既然是为了太子殿下的终身大事以及自己的“终身大事”,

该面对的还是要坦然面对,两位贵女都是好姑娘,眼下趁此机会化解她们对自己的误会当为上上策。

所以.....

“先去左相府吧。”

所以

还是先缓一缓,魏枝枝摸了摸鼻子回话原福,顺便还补充道,

“左相大人对我甚是熟悉,我便就以官服拜访。”

“咱家想着是妥当的。”原福此刻如果是笑着的,那一定是憋着笑的。

此次行动,表面上看是魏枝枝替原福办差,原福给魏枝枝行个方便,互助互利。

实际上早在魏枝枝找到原福的时候,这交易便已经入了赵之御的耳朵里。

若不是原福悄悄回禀时,赵之御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原福才不会答应陪这魏枝枝折腾,将原本自己两日便能完毕的差事,硬生生给拖成了三日还未事毕。

“坯婉婉我是见过的,幼时曾随父亲去过坯大人府上吃酒,席间打过照面。”

魏枝枝随原福同乘一辆马车,往左相府的路上说道,

“她生得应该不差,小时候看得出是美人胚子。”

原福只抬首瞧了魏枝枝一眼,又撇开头去并未接话。

魏枝枝似是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自然是魏兰树的时候去的席,爹爹从未带我女身在宫外示人过。”

原福关心的自然不是这一点。

那坯婉婉可是一直以来未来太子妃的重点人选。

车轱辘转得急,不一会儿原福与魏兰树着装的魏枝枝已到了左相府邸正门。

“小翠,快,你将我这银钗也去了,还有还有,这口脂擦了,再抹点粉上去。”

此刻的左相府后院,一堆丫鬟婆子等在坯婉婉的房外,楞是不敢进去。

而里头的坯婉婉却皱着眉头,唤得屋内贴身丫鬟小翠一阵手忙脚乱。

“小姐,不能再抹粉了。您再抹粉便...便真的不能看了。即便您再天生丽质也经不起这般毁容。”

“你照做便是,如此正合我意。”铜镜前的坯婉婉对着自己这张‘腮红如猴屁,粉面似砌墙’的脸甚是满意,连连点头。

前厅......

“坯大人。”

魏枝枝头顶高筒乌纱帽,着圆领官服,在见着坯继先从前厅出来时,三步并两步地先打起了招呼。

“魏贤侄,怎地今日到此。”

因着肤色白皙,脸蛋明艳,与一众男子不同,坯继先远远便瞧见走在前头的魏兰树。

先是感到意外他会随画师队伍而来。但转念一想,这魏兰树本就是太子心腹,此等大事有他插手也不稀奇。

况,先前自己对他有所暗示,劝太子关注儿女情长,莫非这小子真在太子面前有所说道。

这般想着,坯继先的表情也更亲切了些。

“坯大人,太子生辰宴将近,咱家照着规矩,来为太子挑选席间贵女座列。”

原福心想这魏枝枝当真是脚下抹了油,不然无法解释刚才还在车上喊着马车颠人,头晕身子疼的人,现下走起路来自己追都追不上。

原福作为主事,无论如何都得先说明来意,终于赶在了魏枝枝前头,憋着一口气将此行来意与坯相作出说明。

说完便大口喘气。

魏枝枝也喘着气,然此刻见着父亲的朋友与熟悉的府邸,兴奋便盖过了疲累:

“坯大人,下官此次主操宴席,原公公便邀下官同行至此。”

“公公有劳,快里边请。”

坯继先回以揖礼,将原福迎进前厅,期间还回头睨了眼魏枝枝:

“贤侄如今可是大忙人啊。”

魏枝枝回以坯继先灿笑,吐了吐舌尖。

左相府正厅,坯继先落座于正位左侧交椅,左相夫人张氏右侧陪坐,中隔一小几。

原福虽是客,品级仍是远远不及坯相,便于偏列上首坐下,紧挨其后坐下的便是魏枝枝。他们对面是坯相的嫡出长子与次子。

厅内几人互相见了礼。坯相的几个儿子都是与魏兰树见过的,小时候就知他身形瘦削,比一般男子要娇小些,倒是不知如今除了娇小些,模样还有几分俏。

现下眼神便对魏枝枝多有打量。

“快去喊四小姐过来。”

坯继先朝着后头的管家吩咐。

这四小姐便是坯婉婉。左相共有两室,一正妻张氏,育有两子一女,另一侧室陈氏育有一子一女。

坯婉婉正是排行第四,为张氏所出嫡女。

只消片刻,那正厅的屏风后边,缓缓走出一娉婷少女,以薄扇遮面,微微露出那娇俏凤眼。

“婉儿见过爹爹,娘亲。”

嗓音似蜜,身若轻燕,坯婉婉今日是乖顺模样,坯继先甚为满意。

“婉儿,今日宫里头来了人,这是重华殿的原公公。”坯继先上前虚扶坯婉婉,将其带到原福的身边。

“见过原公公,婉儿有礼了。”坯婉婉始终低眉乖顺,只照着规矩行礼,不曾抬眼瞧。

“坯四姑娘好。”原福见礼回应。

“后边这位你小时候见过,魏兰树魏侍读今日也来了。”坯继先示意坯婉婉过去。

“见过魏...”

等等...刚刚说是谁来着?魏兰树?

!!!

坯婉婉突觉天旋地转,强烈反应之下,将扇子又抬高了些,恨不得将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

若是知晓今日魏郎君会来,坯婉婉一定会将那银钗重新插上,擦掉脸上的厚粉,涂上最心爱的桃花胭脂,最好让小翠再给画一花钿。

要多美就弄得多美。

现下只能悔悔悔!叹叹叹!

而坯继先已是捕捉到了坯婉婉的异常,只她踉跄间靠近将其扶住。

“婉儿?”

坯婉婉叫坯继先唤回了神,又继续行礼:

“魏侍读安,婉儿有礼了。”

魏枝枝内心欣喜,这坯婉婉与自己身量差不多,举手投足间皆是明媚可人。

该是美极的人儿,心中暗叹今日是寻到宝了。

“坯小姐,不必多礼。”

魏枝枝躬身回礼,又侧了侧身朝原福看去,“原公公,既然坯小姐已经到了,我便去将画师喊来罢。”

原福只轻轻点头同意。

魏枝枝快步走出正厅,又快步回来,身后跟了一中年画师。

此刻她向原福示意已准备妥当。

“坯大人,夫人。咱家便照这规矩开始了。”原福请示。

坯继先不语,只轻轻颔首,张氏附和。

“小姐,小姐?”小翠此刻得了令开始扒拉坯婉婉的扇子,却如何也扒不动。

这小姐在房内的时候不是还迫切地希望画师见到她“精修”的面貌吗?便是自己让她以扇遮面,她都嫌多事,如今这是怎么了?

小翠内心疑惑。

坯婉婉此刻手却抖得厉害,只握着扇柄的手骨节越发突出。

只因那眼前站的可是写得一手好策论,笔下书“学者无所不思,无所不言,云思不出其位,是自弃于浅陋之学”1的魏侍读。

白面书生,温和有礼。坯婉婉第一次见到魏侍读的时候就对其印象极深。

在阅过魏侍读无意间作的摘记后,更是连连赞叹其博闻强识,便是他对女子所看的《女诫》、《女训》、《孝女》等书内的观点亦有所批判,批得字字都入了自己的心。

一男子竟能如此站在女子视角体贴女性,想必是真有修养之人。坯婉婉便日日誊抄从宫里头悄悄捎出来的魏侍读之作,抄着抄着便抄进了少女心思。

堂下僵了好一会儿,坯婉婉忽地抬脚靠近魏枝枝身后的画师,侧了侧身,角度正好未让魏枝枝看见自己的脸。

缓缓放下了扇面。

腮红如猴屁,粉面似砌墙。

那中年画师见到坯婉婉此刻的脸,笔是如何都握不住了,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坯婉婉扶额,叹这画师定力如此不足。一步两步走上前去捡起地上的白云笔递给他。

“先生,这边风口,需要小心。”坯婉婉温声对画师说道,又指了指角落的位置,示意画师挪座。

好远离些魏枝枝。

魏枝枝是当然好奇。她本来就是挨府挨户地替赵之御看姑娘的,如今这坯婉婉好不容易摘了扇面,肯定要看看清楚的。

只是她怎么老躲着自己?

此刻作为魏侍读,魏枝枝也不方便一个劲儿地去盯着人姑娘瞧,只得暂时作罢,先入座一口一口地喝茶。

这时,一婆子匆匆忙忙闯进了前厅,如何也拦不住。

是侧室一屋的,此刻将厅里头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张氏紧皱着眉头,又不安地看向坯继先,似是自责自己后院管教不严。

“怎么了?”坯继先不悦道。

“老爷,这五姑娘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现在是翻遍了后院也找不着。陈主子一时心急,便让我老婆子来这瞧上一眼,怕的是五姑娘不懂事惹了麻烦。”

那婆子一脸忧心。

“吕嬷嬷,你过去帮把手,一起找找五姑娘。眼下大家都招呼贵客。”

张氏心中暗嗤一声,这陈氏果真不是省油的灯,府里这种场面也要来寻个存在。

但如今不是训这后院之事的时候,便叫了身边伶俐的嬷嬷去解决。

吕嬷嬷得令便白着眼走到那婆子面前:“这儿没有五姑娘,我随你去后院再寻。”

那婆子不敢惹张氏身边的嬷嬷,便就低着头不敢出声。

“王婆?”随着一声甜腻的叫唤,一着青蓝齐胸襦裙,点翠玉银钗的少女闯入众人视线。

正是左相府庶出五姑娘,坯碧莲。

张氏气得闭上了眼睛,

坯婉婉则是没眼看,

魏枝枝却是瞪大了眼睛。

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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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观点来自宋学徐积,谈学者修养问题,目光所注应在全人群,全社会,是以言“无所不思,无所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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