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日三“醒”吾身,太子立妃,太子立妃,太子需立妃。

在原福宣了“开宴礼宾”之后,上首三位动起了筷,众人也跟着吃了起来,偶尔还攀谈劝酒,使得场子渐渐热络。大家走动也自由了些。

魏枝枝却没什么心思流连龙肝、鲤尾、捣珍、琼玉浆液这些个佳肴美味,更觉不久便是不入朝堂的女儿身,没有必要去与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套近乎。

她快速晃了晃脑袋,使得自己清醒些后,半撑着身子数那些娇娇艳艳的贵女们。

比之珍肴,这些小姐姑娘可才是秀色可餐,是她魏枝枝今日关注的重头戏。

这魏枝枝看“戏”间,几个大臣却陆陆续续地来她这边客套。所谓你若高座,马屁自来。

毕竟她今日可谓无不显眼,又是主办,又是被排在了太子身边的位置。有心巴结太子的朝臣自然对她另眼相看。

“魏学士。”

“李大人。”

最先托着清酒来的是户部尚书李元。魏枝枝只对他恭敬揖了一礼。

“魏学士此次实在是操劳,这珍肴选的甚好呐,不知后面还会给我们这些老头子带来什么新鲜玩意儿。”

“诶,不敢当不敢当,下官只是沾了太子殿下的光,替殿下尽些薄力。还承蒙李大人关照了。”

魏枝枝与这李大人相互客气间已是“嗖”地一杯酒又下了肚。

而后又是吴大人、钱大人、裴大人,以及陪了一个又一个大人,魏枝枝也是一杯杯酒地饮。

强忍着几杯辣酒落肚,魏枝枝这眼尾染上了红,眼眶里头盈了水,即便自己在相府也是爱饮些梅酒花酿,但都是贪那甜香之味。这清酒却是又辣又催人醉,她是受不了的。

现下趁着清明,魏枝枝心想必须得暂避一番,免得她还没来得及给未来太子妃们递眨眼暗号,就先醉得闭了眼。

“魏学士?”

清朗温润,来人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魏枝枝刚刚转过去的身子又给转了回来,正欲挂上官场灿笑,却一下子酒意上头,虚晃了一下,登时细小的胳膊上搭了一只筋骨分明的手,堪堪拉住她将要倒下的身子,

这手正是广平王,赵子期的。

“广平王?下···官拜见广平王。”魏枝枝颔首。

竟柔弱无骨,这大小也比寻常男子要小上一圈,只那手腕,也许两指圈之亦绰绰有余。赵子期见魏枝枝站稳了步子,才把手掌从她手臂上拿开,心中暗暗回味。

这魏侍读果然如子听所说是个阴柔的。

“魏学士,可要小心。”赵子期温声提醒,眉眼含笑。

“谢广平王。”魏枝枝不敢抬头,便是低着头回应赵子期的。

把手放开!魏枝枝你作甚娇羞样子!

上座被宾客围着排队送贺礼的赵之御,面上笑意盈盈,和煦如风,这眼睛却是一个劲儿地往那魏枝枝与赵子期瞟,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之势被一颗大石头堵得死死般一边汹涌一边烦闷,恨不得马上起身冲过去将他们俩拉开。

“殿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一满头华发的臣子捧着一乌黑小坛,朝赵之御轻声喊道。

哎,早知便不听那些门生的主意,非要另辟蹊径,太子生辰不送他珍宝玉器,送个什么天下第一酸——晋云老陈醋,美其名曰体察地方特色,送的是老百姓朴实无华的劳动结晶,说是向来勤政的太子不爱身外之物,爱的都是百姓。

可现下太子笑脸迎人,却无任何表示,哪里是喜爱这贺礼的模样。这位来自晋云的华发臣子只好哆哆嗦嗦等待太子“审判”。

旁的原福看在眼里,便朝赵之御近身站了站,恭恭敬敬地提醒:

“殿下,这醋坛子听说是天下第一酸,奴闻着便是酸极?”

“谁说酸了,孤是···”原福所站位置恰恰挡了些赵之御看向不远处那两人的视线,赵之御这才收回注意,眼珠子猛一颤,对着原福一个矢口慌神。

“殿下~~”那老臣猛一跪地求饶,引得周围臣子纷纷后退,交头接耳,闹了不小动静。

赵之御这才发现眼前跪着臣子,旁的地上还有一小坛子,上书“醋”。他这才反应过来发生的何事,一时语塞。

“王大人,快快起来,这是如何了?”赵之御急急忙忙从座位起身,去扶那年迈老臣,顺势将那边上的老醋拾起,用手臂护在胸前,

“蒸酵熏淋晒,冬捞冰,夏伏晒才至那色香醇浓酸,孤只是在想,普通百姓能如此匠心精诚只为世间人酿一壶至香老醋,那么我们为官成事,便也需如此经久打磨,脚踏实地,走不得捷径,方为百姓终谋得福。孤甚是喜爱王大人这一坛子小醋。”

“谢殿下。”这番话是说的那王大人泪流满面,朝臣叫好,也是引的边上赵恒侧目。

赵恒似是想起什么,对着赵之御笑道:

“哈哈哈,好一个脚踏实地不走捷径。”皇帝发话,殿内顿时无声,

“御儿,朕之前给你可是早早备了一个大礼。”

赵恒眼见太子边上的臣子一个个送礼送完散去,此刻该是他要好好送送礼的时候。

“陛下说的是大礼那便必不简单,御儿你这生辰可是有福气了。”赵恒旁的林舒喜上眉梢。

“儿臣先谢父皇抬爱,便是父皇的心意儿臣最为珍惜。”赵之御拱手。

殿内众人均是屏息等待着这份所谓的大礼,而那些皇亲国戚,二皇子、七皇子的均是坐不住身子,纷纷起身靠到前边。

“这是份大礼,更也是份责任。”赵恒狭长凤眼一眯,

“就在十日前,大郢的将士于南边疆第三次大败鸠兹国军,致其元气大伤。鸠兹国王给朕来了一封国书,便是这几日才到,里头诚道‘鸠兹从此永归大郢,赋税军士同享,祈愿再无战事。’朕想将这鸠兹国交给你,你可接这份礼。”

殿内登时传来了碎语之声,众人皆是倒吸气。且不说这鸠兹三十万军之诱人,便是鸠兹本就属鱼米之国,运河流通,工贾繁荣,每年上缴的赋税可是一大笔钱财。这鸠兹交给太子,便是等于送了太子一支军队与源源不断的财力。

这传递的不就是太子乃实打实的储君不二人选。对于上位者,若不是极其信任这储君,便不会做出这又给军权,又给钱财的事了。这意味非常明显,皇帝已是准备将天下一步步给太子。

皇后林舒惊得捂嘴,差点喜极而泣。同为一党的左相坯继先眼眸子一亮,他本还为图那盐茶之利苦苦与太子结亲,这再来个鸠兹富饶之地,便是如何也要连夜将女儿送到太子面前。

而这头其他几个皇子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便有不服气如二皇子的,此刻更是直接离了席。

赵之御却神情淡淡,一副宠辱不惊,他此刻不得不承认,他非常了解自己所以他就了解自己的父皇,因着他们俩的脾性与思想可谓相像至极。这鸠兹送得定不是那么简单,国书哪是说来便来的。

“儿臣受宠若惊,定当竭尽全力以稳鸠兹之心。”

“哈哈哈,果然是孤的太子,你说的不错。朕说了这是一份礼,更是一份责任。如今鸠兹内患深久,各方势力直逼朝堂,朕便限你一年之内,助那鸠兹国王一臂之力,摆平乱党。”

“儿臣知晓,深受父皇礼之重,心之切。”这诱惑的条件之下,便就是棘手之事交换。皇上原来更是为了试一试太子。

林舒原本上了九重云霄的心,此刻不得不“咯噔”一下。鸠兹这乱党之事,虽说给的条件是数一数二的好,对赵之御是极其利好,但做母亲的终是不想看自己儿子去冒险。

“陛下这礼,可真是叫臣妾一惊一乍,陛下还真是处处不给御儿找闲。”林舒凑近赵恒,大庭广众之下嗔了起来。

“你啊,御儿有他自己要担的责任,你做母后的,看着他便是。”赵恒回以林舒微笑,并宠溺地握了握她的素手。

这般青天白日,帝后情深的戏码叫众人一个冷不防呆滞。

此时,沉默了些时候的赵子期上前一揖:“恭贺皇兄,子期亦是深受鼓舞,愿紧随皇兄之步,奋发图强。”

“子期也是越来越有担当了。朕似乎有一年多未见你。今后可得多来宫中走走啊。”

赵恒见到赵子期,还是会心下柔软,毕竟他这个孩儿一直不争不抢,温润得很,叫人省心之至,况,这眉眼也是比照着自己刻下一般,见到他便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承蒙父皇关心,子期铭记在心。”赵子期恭恭敬敬回话。

这时,众人似反应过来般,纷纷恭贺太子。

太子赵之御接下群臣的恭贺后,却是到处张望。方才见赵子期上前,旁却无魏枝枝的人影,便到处在这殿内寻。

“御儿,朕还有要事处理,便先离席了。”这场面撑足了,大礼也送了,赵恒朝赵之御说道,“你们随意些。”

自己这老人就不凑热闹,还给了儿子拘束。

林舒也是会意:“母后近日身子容易乏,眼下也得回去调养身子。”说完,便反握赵恒的手。

赵之御哪能不不明白:“如此,儿臣便谢过父皇,谢过母后。恭送父皇,恭送母后。”

大厅内响起内侍两声宣话:

“皇上起驾。”

“皇后娘娘起驾。”

众人便知皇帝已走完过场,此刻纷纷跪地:“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林舒出殿门前,路过坯继先,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了下坯婉婉的位置。那位置已无了人。

左相只朝林舒一个鞠躬,眼中含笑。他这宝贝女儿已是练了惊鸿之舞三天三夜。

帝后走罢,殿内一下子恢复了些热闹,赵之御也只管叫众人吃酒,接受着更多人的恭维。

“原福,魏侍读呢?”赵之御偷得喘气之际,掩嘴问边上的原福,“你可有见到他?这宴席还在办,他怎么不见了,如何做事的?”

原福瘪瘪嘴,看着空了好几个贵女的位置,回道:“接下来便是贵女献艺,魏侍读该是去准备相关事宜了罢。”

“魏侍读对此比那些皇亲大臣还要上心嘛。”赵之御捏紧手上的酒杯,“孤如今倒是要看看,在这上面,他如何开出花来?”

*

“啊——”一朵桃花随着喊声从那细枝上飘落下来。重华殿外的小亭内倒下一抹艳色,正是那换上一身红舞衣的坯婉婉。

旁的魏枝枝吓得赶紧去蹲下来去扶她,身边坯婉婉的侍女小翠也是匆匆上前。

“坯四小姐,可还好?”

坯婉婉抬起头看魏枝枝时,已是满眼盈泪,本就清冷的脸,留了泪水便显出一些凄美来。

“魏学士,婉儿怕是今日没办法再跳这惊鸿之舞了。腿是万分的疼。”坯婉婉顺着话将手抚上自己的小腿,秀眉紧拧,“都怪我,心里一慌,非要先跳一遍给魏学士看了才觉心安,这又是麻烦魏学士,又是自己摔疼了腿遭罪。”

刚刚魏枝枝在小亭内休息醒酒,好不容易下了些酒劲,便见坯婉婉慌里慌张的过来,求着她一定要帮她看看惊鸿之舞,说是准备了三天三夜就为此刻。

“坯四小姐,在下先叫内侍请了太医来,给小姐看看。”魏枝枝一下子慌了神,这惊鸿之舞她方才看着极是惊艳,若是不在殿内跳了,实在是可惜。

更重要的是,方才坯婉婉这么摔倒在地,便也是极其疼的,女子自会疼惜女子,更能对女子感同身受,她见坯婉婉这般,心里也不是滋味极了。

“魏学士,不妥。如今我单单为魏学士舞了一曲惊鸿,若是叫来太医,便会引了人关注,婉儿不在意他人如何说,便是也不想耽误魏学士。”

实际上,坯婉婉这腿根本不疼,她是找了个角度倒下去的。

“千万别这样子说,婉儿姑娘。在下有什么好耽误的,大不了全由在下负责了。”魏枝枝一时责任心大涨。

此负责在魏枝枝来说是揽下名声全责,而到了坯婉婉耳里,却是另一层意思。负责是说魏学士是接纳自己的?

顿时坯婉婉脸儿一红,低头不语。

魏枝枝只以为她是疼极,便说:“惊鸿舞今日若是跳不成,在下定是会另找机会给姑娘。魏兰树说到做到。如今姑娘,便先休息去罢。”

惊鸿舞今日是跳成了,坯婉婉心里想,她本就是为了魏学士练了三天三夜······

“吉日良辰,芳华绝代,众臣待闺,为太子殿下进献歌舞技艺,以添贺喜。”

随着殿头一声喧话,从外头进来了一众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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