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曾说,饮多了酒伤身又误事。
魏枝枝此刻深深体会了魏明的教诲,便是代价有些大。
她方才明明见的是一名戴着钢叉帽的灰衣内侍从旁路过,为何眼下伸手抓住的是一方月白锦料。
酒劲已然上头,便是眼眸子都醉了。
“魏···魏侍读···你···”一身月白锦袍的赵子期呆愣在了原地,被魏枝枝死死抓住袖口的左臂僵得笔直。他方才可是看清了也听清了,眼前分明是魏侍读,且分明说心悦于他。
荒唐!
他方才下了宴,听了一路赵子听的抱怨,说甚父皇偏心,赵之御何德何能,自己怎地不争一争的散话,好不容易将其送上车架,又想起还未与母妃请安便折返欲往披香宫去。
恰巧碰上了车行道上有两抹身影,便想着走近些瞧。
没想到竟碰上如此荒唐之事。
“咳咳~~”此刻的魏枝枝哆嗦着将另一只手缓缓抬起,轻抚上额头,眯蒙着眼,“这酒可真上头,好晕。”
不知如何应对,那便故技重施,装晕!一切醒来再解释。
“魏侍读!”
身心均已就位,这抓着赵子期袖口的手都已松开,准备软下身子的魏枝枝,此时却被一股力道猛不迭给抽了回来。
“皇兄。”
“太子殿下。”
另一边,赵子期与坯婉婉已是抽回了神智,对着魏枝枝前方揖礼。
赵之御握着魏枝枝抚上额头的那只手的手腕,只偏头朝行礼的那两人颔首,却是面无表情地对上魏枝枝一字一句道:
“魏侍读,可是醉得不清?”
这赵之御又如何来了。魏枝枝无奈闭了闭眼睛,朝两旁看了看,
一个强忍泪水的坯婉婉,一个面露怒色的赵子期。
而此时前还有猛虎,细嗅酒味。
“又是说的什么胡话?”赵之御凑近魏枝枝的鼻尖嗅了嗅,引得魏枝枝不自觉瑟缩,
“孤方才可是让原福寻了你好久。没想到你却是在这里风花雪月。”
魏枝枝使了使劲将将抽出圈在赵之御虎口的手腕,弯起了泛红的眼尾,拱手作揖:“微臣拜见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微臣对了宴席账册之后,便于此巧遇广平王与坯相之女,寒暄了几句,便也不知这风花雪月何为。”
先装傻一探,赌他赵之御没听清内容。
“魏侍读,孤听得一清二楚,并不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需要孤替你回忆回忆吗?”赵之御抵了抵舌头,堂堂魏府千金,对着皇子说出这般没羞没躁之话,还需要他太子再给重复一遍?
这是觉得他没明面上发火是吗?
“你方才说,心悦于谁?”
赵之御此话一出,赵子期羞愤低头,剑眉紧拧,而坯婉婉则是低顺着眉眼,眼眶中的泪珠子终是蓄不住,滴落了几颗。
魏枝枝眼眸微震。不知是醉意作祟还是惊吓之由,此刻身子是真正发软,将将稳住。
只问她话,便是赵之御没有听到或者已经听到但并不想追究坯婉婉先前的一番心意表述。魏枝枝瞥了一眼身旁这位与赵之御沾亲带故的坯婉婉。
可她也决不能再重复一遍方才的乌龙。她又瞥了一眼身旁另一位与赵之御血脉相连的赵子期。
一个是后患无穷的桃花,一个亦是后患无穷的桃花,只是一个来招她的,一个她招来的。
本是想借个内侍,好让坯婉婉以为自己并非爱慕女子,让她彻底断了念头。却不曾想借内侍借成了五皇子,还引来了太子,成了如今难捱之局面。
不对······
果然是酒蒙了心,她怎现在才捋清。
魏枝枝突地眼眸一亮。眼下只要回到初始之策,或可破局一救。
“误···误会。”魏枝枝偏了偏头,看向赵子期的身后,
忽地用手一指:“微臣先前说的心悦,便是心悦于他,李公公!”
魏枝枝依稀记得赵子期儿时,身边跟着一姓李的公公。
“这这这···奴万死,奴万死啊。”那被魏枝枝指了一道的内侍噗通一声跪地,连连磕头,“奴绝对未与魏侍读有过关系,奴是去年才到的披香宫,奴姓的是宋啊,殿下。”
“呃···对,宋公公,宋公公,这酒真是上头。”魏枝枝用手掩目,皮笑肉不笑。
此时赵子期发出冷哼,面上的怒色已是转为鄙夷,便是连看都不想多看魏枝枝一眼。
果然这魏侍读,相貌便就不像正常男子。他虽不嗤赵子听花天酒地,男女通吃,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在辨识同类之上还是深有经验,比如这魏侍读,宴席上便就对那些女子眉飞色舞,现下还将这色心托到内侍身上。
坯婉婉则是一脸错愕与羞愤。自己竟是比不上一个魏侍读连姓都记错的内侍,这简直是将她悄悄藏了多年的少女心思扔在地上任意踩踏。
“胡闹!”赵之御逼近魏枝枝,一把抓起她掩目的手,力道已是不容她挣脱。
什么李公公宋公公,这漏洞百出的回话,在赵之御听来,便成了魏枝枝在为自己对赵子期的心意搪塞自个儿。
便是太子侍读的这一层关系,也不得由她于此胡言乱语。
“你给孤过来。”赵之御紧蹙双眉,抓着魏枝枝的手便转身欲走,间儿还递了个眼神给跟在身边的原福。
原福会意,待赵之御与魏枝枝一前一后,一个健步如飞,一个跌跌撞撞地离开,清了清嗓:
“太子殿下此趟是要唤魏侍读商讨要事。今日奴看着魏侍读酒喝得多了,此时怕还是要些时间醒酒。”
原福面对着赵子期与坯婉婉,说着些轻快话,不忘用手掩嘴作笑,
“倒是惊扰了广平王与坯四姑娘,还望两位不要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有些话啊,魏侍读酒醒了怕是自个儿都忘了。”
赵子期与坯婉婉此刻都听的明白,这番话便是太子当魏侍读是重华殿的人,出面叫他们俩往后闭嘴不言今日之事。
“无妨的。”
“本王未放在心上”
赵子期与坯婉婉同时出声回应。
这时坯婉婉已是渐渐从悲伤的情绪中收回了些理智,见自己还未与广平王作礼,便又偏了偏身,面向赵子期福了一礼:
“婉儿向广平王见礼。”
赵子期见坯婉婉泪眼汪汪,可怜之样,虽不知为何,却也不便多问,他们俩先前在宫宴中也是打过照面,赵子期眼下便只朝其颔首。
都说女子是水做的,便是泪水也多的。
*
“疼疼疼···实在是太疼了···”
魏枝枝几乎是一路被赵之御拖着走的,手腕上传来阵阵剧痛,因着心虚便憋了半路。可眼下行至桃林,本就怕疼的魏枝枝已是忍到极限,眼泪立时蓄满了眼眶,直直喊疼。
赵之御被她这么一叫唤,顿了脚步,手上的力道也立时松了些。借着不远前重华殿内的灯火,瞧见她手腕已起了一圈红,心里软了下来。
“怎地这般娇弱。”
魏枝枝瘪瘪嘴:“是太子身子矫健。微臣还需努力才行。”
“你是要多努努力。”赵之御眼睛从魏枝枝的头一路挪到她脚底。处得久了,原先那个脸圆手肉的姑娘如今已是瘦挑模样,肩膀只自己一半宽。
若是···拥入怀中,便还会怕一不小心将她揉碎了。
“殿下现下唤微臣,是为何事?”
“你先跟孤进来。”
赵之御这才想起自己一直在找魏枝枝的事。不过,其实并没有什么要事。他只是在搪塞完宴上众臣之后,等了半天也没见着魏枝枝来给自己作别礼,又想起这人在宴上不老实,心下一闷便到处寻人。
想起来还有些可笑。堂堂太子,为找一个侍读,各个宫的露脸。
魏枝枝跟着赵之御进了重华里殿的偏厅。
“方才的事,孤只当你酒后胡言,以后休要再提。”
赵之御走至偏厅塌上,用眼神示意了下塌前的座椅,
“坐下罢。”
这就···过去了?魏枝枝战战兢兢间坐上了赵之御示意的位置,却是将身板挺得笔直。
这么简单就放过她定是后头找她的要事比较棘手。
“国策六篇可已抄毕?明日呈给孤罢。”赵之御执起内侍备好的茶盏,抿了抿。
因着此时突然从外边进了暖意融融的重华殿里头,魏枝枝便是更觉头脑昏热。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差事。
“殿下不是说下月初十交给您吗?若是殿下着急,微臣便再书快些,明日一早呈上。”
“不必,初五交给孤罢。”赵之御战术性咳嗽。
“宴席的事,还有甚未收尾的?”
“礼、食、衣、账均是与相关各部交代清楚,若是殿下有何地方想要查阅,微臣亦可先替各部大人回应。”
赵之御心下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便只回了一句:“此次你做得不错。有赏。”
“谢殿下。”
······
此时,偏厅内陷入一阵沉默,只听的赵之御反复拨弄茶盏盖的声音。
魏枝枝却是越发感到头脑昏沉,眼皮子打颤,现下强撑着身子等待赵之御的所谓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