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闹市中急驶,朝着兰博兹街的南方而去。
魏枝枝坐在车内,朝着旁边闭目的赵之御问道:
“所以,依据那字谜,殿下笃定与沈侯爷往来的商队源头便是南阁?
朱雀在传说中素来助人飞升,这南阁可也是助沈侯爷再升一道?”
赵之御缓缓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若先前对南阁只有一丝丝探究之意的话,那么现下孤便是认定这南阁有鬼。看来不能照之前的计划直找南阁老爷了。”
再者本来还想着暗中分头寻访那四个商队,如今或可能在南阁将他们一网打尽。咱们得趁着今日各大商队去南阁喝花酒,尽快前往南阁找到这四个商队便能证实了猜想。”
魏枝枝似是想到什么,朝着赵之御挪近身子:
“可鸠兹总归是人生地不熟,若是没有鸠兹王的支持,再加追查叛党一事,我们恐势单力薄。”
赵之御看向魏枝枝道:
“鸠兹内部的叛党均与商队有关,又起事于兰博兹街,这作为中心的南阁平安无事,如此明显的缺漏却叫鸠兹王忽略,显然是鸠兹王过分信了他表弟而被蒙了双眼。
原福与孤的暗卫都已跟到鸠兹,如今还得他们暗中搜集证据。”
魏枝枝突地抬眸,眸中晶亮亮地看向赵子御出口:
“殿下先前查到,沈侯爷与太后联系的商队指向鸠兹叛党关系网,而这几个商队(陵、离、火、夏)又直指南阁,叛党与南阁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侯爷—南阁—叛党,如今看着线索已互相交错,所以他们三方其实本就在一条线上?鸠兹内乱与沈侯爷的谋事都能归结到一起。
明察暗访,殿下,我们似乎还能一箭双雕。”
赵之御伸手抚上魏枝枝的头:“不愧是孤的侍读。眼下只需打进这南阁老巢,查到他们三方之间的具体交易,回了大郢,再与沈昭还有太后好好算算账。”
*
南阁立于兰博兹的南街口,是座灯火通明,极醒目的小楼,金灿灿的“南阁”二字牌匾仿佛在告知这过往行人,这里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
“哟,这么俊的公子哥,可是来南阁吃茶呀?”三两个穿着暴露,脂粉香四溢的女子见着赵之御一行朝南阁走来,便急着迎上去,恰恰挡了他们前行的路。
“即便公子这般俊俏,南阁可也还是要翻牌子的~”其中一个红衣女子出声说道,更是上手准备挑赵之御的下巴,却被赵之御一个偏身落了空。
赵之御后面的两个侍从见状,急忙挺身上前,将自己的太子挡得严实。
“哎哟,姐妹们,这还是个正经的呢~公子怕是第一次来南阁吧,竟不知道我们的规矩~”那红衣女子噗嗤一笑,朝身旁的那几个女子递了眼神。
此时赵之御将身前的侍从挥退,朝魏枝枝扬了扬下巴。
魏枝枝瞬间会意,向前走了一步,递出了写着商贾的蓝牌子。
那红衣女子一见是蓝牌,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中更是立时带上疏离,朝着身旁蓝衣的女子挥了挥手:“妹妹的客人。”
这时,那蓝衣女子走至魏枝枝的身旁,将双手亲昵地搭上魏枝枝的手臂,对着她的耳边说道:“公子,跟我来~”
魏枝枝不知作何反应,只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不适感,跟着那蓝衣女子走近南阁。
赵之御后脚跟上,却是在进南阁之前回身看了眼后头进来的宾客,特地观察了持红牌的宾客,若有所思。
“瞧着公子长相俊美,这身子竟如此细皮嫩肉,倒是看着···像个女子呢。”那蓝衣女子的手突然在魏枝枝臂上捏了捏,眼睛更是将魏枝枝从额头到脖子盯了个遍,发出意味不明的笑。
魏枝枝被瞧得心虚,突地昂起了头:“哪儿的话,姑娘你可不要羞辱我这大老爷们。”
蓝衣女子带着他们拐了三个弯,走到了一间挂着“观荷间”的雅阁,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身说道:
“公子们,我便送几位到这,待会儿进去里头,便会有人招待,还可随意点姑娘哦~”
那蓝衣女子说完,替他们推开门,便退了下去。
赵之御这时凑到了魏枝枝的身边,在她耳旁低语:“孤方才见红牌子的宾客被带去了反方向,大抵他们有意分开红蓝牌的人,恐怕今日不是那么容易能接触到关键的人物。你待会儿跟紧了孤,见机行事。”
魏枝枝闻言点了点头。一行人四处张望之下,踏进了观荷间。
这观荷间正对着门口放置了一张半透的荷花屏风,屏风左右两边各设两张宴几,宴几上已摆好酒食。
待他们一行人全部进了这雅阁,屏风后面突然出现了一抱着琵琶的女子身影,那女子开口道:
“各位公子请坐。”
语毕,便是一阵琵琶声起。
赵之御与魏枝枝闻言朝前走去,两人眼神交流之下,双双对坐。两个侍从分站两头。
随着起起伏伏的音调落下。那女子收了琵琶从屏风后头走出。
“不知两位贵客打何处···”那女子突然停顿,随后惊慌叫道:“太···太太太子殿下?!”
赵之御和魏枝枝闻言,双双抬眸看向那女子,皆是一脸匪夷所思。
魏枝枝先出了声:“沈姑娘?!”
*
“你说沈侯爷的人将你从去沧州的半路上接走,送给了鸠兹的商队?”
赵之御一脸肃穆,望向身前跪着,低垂着头的沈菲菲。
“那时,这边商队的一个头目,也就是妾身现在的夫君,向伯伯表达了那层意思,伯伯便将妾身送给了现在的夫君做妾,叫妾身替他好好维护关系。”
沈菲菲说到这里,抬起眸看向赵之御,蹙着眉头,泪水瞬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伯伯只以为妾身能替他拉拢夫君,却是不知妾身夫君是个色胚,更是见一个爱一个,早就玩腻了妾身,令妾身在这南阁做个招呼客人的姑娘。殿下大抵拿的是蓝牌子罢,所有蓝牌子的客人,都必须首先由妾身招呼,为的便是令妾身从口音穿着识别来人是否为大郢人。”
魏枝枝见到沈菲菲声泪俱下,又听她这般遭遇,心中很是不忍,一时气愤道:
“沈侯爷怎可如此待你?”
沈菲菲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魏枝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却又很快恢复泪眼汪汪的样子,说道:
“魏侍读有所不知,伯伯很是看重这边的商队,为了拉拢关系,连夜快马将妾身往这头送。妾身算是明白了,在伯伯眼里,妾身不过跟个交易的物品无异罢了。”
沈菲菲说到这里,突然回身,一路往前跪,跪至赵之御的脚边:
“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救救妾身,无论妾身以前如何,如今妾身都已深深悔过,更是磕下头给魏侍读道歉亦可。
如今在这鸠兹,妾身日日遭受宾客欺辱不说,若是惹了宾客生气,还要受夫君毒打,过得简直生不如死,求求殿下救救妾身,妾身愿为殿下做任何事。”
赵之御想到沈菲菲在大郢好歹是平阳侯府的贵女,如今却落得个如此境地,心中也是唏嘘不已。但即便心里头有些触动,他还是不容自己放松警惕。
“沈姑娘先起来。”赵之御虚扶起沈菲菲,“孤且问你,你夫君的商队可有商号?他又叫什么名字?”
赵之御问罢又补了一句:“这样孤才能看如何救你。”
“商号为陵,姓陵名显。”沈菲菲立时脱口而出,不带任何犹豫。
赵之御听到“陵”这商号,心中一惊,也是没有想到如此巧,再对比先前原福呈上的名册,陵商那列打头的,确实是陵显这个名字。
他此刻面上平静,只抬眸看向沈菲菲的脸:“沈侯爷将你送来这里,你却在这接了客,他难道不怕你遇上大郢的熟人。”
沈菲菲叹了口气,回道:“伯伯一心只为了维护关系,一开始他知道夫君将妾身安置在这儿时,也有过反对。可夫君执意如此,再加上妾身以前在大郢都城只在贵女圈混着,认识的人少。况且鸠兹地偏,便是来这里的达官显贵也是没有几个。于是伯伯便妥协了。”
“呵呵。看来这层关系对你伯伯当真重要,到底你夫君身上有什么宝贝吸引了他。”赵之御轻蔑一笑。
沈菲菲此刻皱起眉头,回道:“妾身其实来这也不久,夫君办事基本上都会避开妾身。多的妾身不清楚,然妾身知道,每当夫君来这南阁,都会有个大郢装扮的小厮来他房内,似乎是给他递什么信件。妾身猜,那小厮大抵是侯府的人。
还有,夫君商队的人都有个刻着朱雀的牌子,若是他们有人去大郢,一定会随身带上那个牌子。”
听到这里,赵之御与魏枝枝默契对望了一下,又立刻回了头问:“你可知胡八方?”
沈菲菲点点头:“自然知道,别说南阁的人,便是半成以上的鸠兹本地人都知晓南阁老爷的大名。夫君每每来这南阁,都会去见南阁老爷。明日夫君便会来南阁见他。”
赵之御愣了一下,追问道:“明日?不是说今日是商队吃花酒的日子,所有商队都会来南阁吗?怎地你夫君不来?”
沈菲菲回道:“今日来的都是铜辈至金辈的商队,夫君的商队属于星辈,星辈的商队明日才会来此。哦,殿下大抵不知,这南阁批的商队都会按铜、银、金、星四个辈划分等级,等级依次升高。
这排到星辈的商队资历最老,在这南阁权力最大,享受的待遇亦是最高的,只有他们才有资格与南阁老爷单独见面。其他商队根据铜辈到金辈的等级依次上升,待遇也跟着升高,但在南阁都需听星字辈的商队差遣。”
“原来如此。那星辈的商队是否还有离、火、夏?”赵之御问。
沈菲菲抬眸惊愕,跟着点点头:“星辈正是这四个商队。殿下原来知道。”
“你真的愿意替孤做任何事?”赵之御逼近沈菲菲,盯着她的双眼瞧,似是要将她看穿。
沈菲菲跟着后退了几步,又突然跪下:“妾身如今只求两样东西,便是命与自由。其余的,妾身都可不要。”
“好,你替孤拿到你夫君的朱雀牌。孤定能让你逃离这里。”
“这···恐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