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魏枝枝将赵之御的话在心中咀嚼一番后,已是满脑子“娇气”二字。
她此刻听明白了赵之御的意思,更是明白了他带她明日上山大抵是要做何事,便欣喜地直直从桌案上跳下来。
赵之御却是趁势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身前一带:“你小心点。”
见她站定,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如今一身红装,又在众人面前露了脸,你做事更要小心些才是。
况且此次我们意外见到了南阁老爷,孤对他不甚了解,不知他接下来会否有所行动,是以安全起见,我们也不便在此久留。”
魏枝枝思量了一番,而后朝着赵之御颔首,作势要走出他房间:“那臣现下便去收拾行李。”
此时赵之御的房门却从外被一下撞开,霍然跌进来一个沈菲菲,吓得魏枝枝下意识后退至赵之御的身后。
“殿下,不关妾身的事啊。”沈菲菲急急蹿到赵之御的脚边。
从门外跟进来的两名太子侍从,立时上前,将沈菲菲带离赵之御身边。
赵之御这时冷眼看向沈菲菲,顺势将魏枝枝挡在身后,出口道:
“沈姑娘,孤先前与你说过叫你老实,你却仍是动了歪心思。”
沈菲菲一下捕捉到了魏枝枝,眼眸子一冷,更是立时摆手:“殿下,这事真不是妾身的主意,妾身只是遵照了魏侍读的法子。”
魏枝枝闻言明白,赵之御正因着自己扮舞姬这事怪罪于作为中间人,瞒了众人的沈菲菲。于是她上手抓住赵之御的袖口,出口解释:“是···是臣的意思。”
赵之御却是执起魏枝枝的手腕,将其轻轻放下后,转身对沈菲菲道:“孤说的并不是这个,你莫要转移注意。
沈姑娘,眼看事态发展偏离预想,迟早败露,便把南阁老爷唤来给自己留后手的事你且与孤回大郢解释。”
沈菲菲闻言瘫软在地。
“带下去!”赵之御只冷冷丢下一令。
*
鸠兹王宫,原福将一叠鸠兹女子的衣物交给了魏枝枝,便进到了赵之御的房间。
“殿下,奴照您的吩咐,已堵了先前给陵队老大送信的大郢小厮。”
原福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赵之御,“这里是他给陵队与大郢那头通信的招供,奴还从他那搜到几封近日未来得及处理的信件。”
赵之御从原福手中接过信件看了看:“果然与我们先前猜测的差不多。这鸠兹的叛党是南阁从中撺掇起的事,而那沈侯爷亦从中出了不少力,又是使关系放行,又是特地送财。”
原福在旁提醒道:“这里只寥寥提了几句大郢那头的事,说是将人与东西运往大郢,却只字未提运的什么人与什么东西。”
赵之御回道:“你且继续替孤查鸠兹究竟给沈侯爷送了什么。”
原福似是想到什么,补了一句:“现下鸠兹王这头如何交代?”
赵之御将手中的一沓纸放下,用手指了指说道:“书信与供纸里头关于叛党一事已是讲得清楚,你且尽快令人将书信带给鸠兹王,他看了应是知道如何做。”
原福拱手道:“是。鸠兹叛党一事如今已然有了着落,殿下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赵之御从怀中抽出朱雀牌,将其放在了原福面前:
“鸠兹叛党怕是只能解决表面,然对于鸠兹王应是足够了。今日孤见到了南阁老爷,他对孤甚是谨慎,怕是沈侯爷与太后那边早早给他报了信,他已有所准备。
这是魏侍读偷来的朱雀牌,你令人拿着它快马赶回大郢,去查先前线索中的渔村。”
原福立时接过朱雀牌,将其小心放入怀中,又看了看旁边的白墙:“说到魏侍读,奴已将明日山上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衣服也已送过去给魏侍读。”
赵之御跟着也瞧了一眼那隔着魏枝枝房间的白墙:“嗯。眼下在鸠兹,便只剩下这一事未了。”
*
翌日一早,魏枝枝在铜镜前鼓捣了半天头发,凭着那一点点的绾发记忆,将小髻绾起又扯开绾起又扯开,发尾便跟着在那裸/露的双肩上跳跃。
她今日着的是鸠兹的装束,跟昨日穿的舞姬衣裳在样式上并无大异,只是稍稍保守一些,露肩但不露肚子,下方裹一方裙盖实了双腿,却因着紧贴着身子,更显曼妙身姿。
‘哎,放弃!”赵之御连半个宫女也不带,眼下更是没有玲儿的巧手,靠她这般胡弄,自然是不得不放弃复杂的发髻样式。
于是她便有模学样那鸠兹王宫里头宫女的发式,将头发往后拢去,用一粉色的丝带将其圈了好几圈,而后向上一挑,卷成了一个小圆。接着自己又觉不满意,便在台子上拿了一朵粉色小南强,插于耳畔的发里。
如此,一个温温柔柔,娇娇俏俏的姑娘出现在铜镜里头。
她照着原福先前的吩咐,于四处无人之际,悄悄进了赵之御的马车。
一抬眼,却是见赵之御早早坐在了里头。
赵之御见到魏枝枝之时,明显是怔楞了一下,而后眼珠子微动,喉结滚了滚出声:
“真慢。”
魏枝枝瘪起嘴,默默坐到了两侧的塌上。
随着车轱辘滚动,风一阵阵地吹进窗子,将魏枝枝头上小南强的香气一阵阵地吹开,吹得满车子只剩下了这香气。
赵之御一路闭着眼睛,未与魏枝枝说一句话。待行至山路,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清了清嗓子,出声却仍带着些微嘶哑:“你待会儿跟紧孤,孤先带你去见你在鸠兹名义上的父母。”
车子很快停了下来,赵之御带着魏枝枝进了一户满设染缸的人家,一边走一边与她介绍:
“这户人家是个小本绸缎商,从祖上便定居在这山间,于家中设了染坊,算是自产自销···”
他们身后还跟了一个侍从,却是做了魏枝枝先前侍读的打扮。
“这位假扮你的是孤的暗卫,他待会儿便会替代你摔下山崖,而后在崖下给你安排好了假死的迹象······”赵之御指了指那侍从,跟魏枝枝解释道。
此时从正堂里走出一中年男子与一妇人,将赵之御与魏枝枝迎了进去。
几番寒暄介绍之后,赵之御于正堂上座,对着魏枝枝吩咐道:“你且跟他们在这待上一日,第二日再下山。”
魏枝枝一路消化着赵之御口中的山崖、替死、父母······眼下已是清清楚楚知晓了一切安排。此刻听赵之御这般说,她望了望周围陌生的环境,焦急地望向赵之御:“那殿下呢?”
她从未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过过夜,离了相府以及···离了赵之御她都没有试过。
赵之御闻言,看向魏枝枝的眼眸光亮:“孤处理好了山崖的事情,约摸傍晚便会来找你。”
魏枝枝闻言稍稍安了心,眼下她只再待上几个时辰,等赵之御过来便好了。
这般有了盼头,魏枝枝在赵之御离开之后,却是度日如年一般,快要消磨光耐心之际,终于盼来了姗姗来迟的赵之御。
她听见外头的叫唤,便急急跑了出来,见到阔步而来的赵之御,她这心才终于放下,三两步地奔向赵之御:“殿下,您终于来了,一切可都顺利?”
赵之御见到她时,已是消去了一路奔波的劳累,嘴角浮上笑意:
“嗯。一切顺利。眼下魏兰树已经从这世上消失了。”
魏枝枝欣喜地抓上赵之御的手腕,轻轻晃动:“谢谢殿下。”
而后她又耷拉下脑袋:“然魏兰树是跟了殿下八年的魏兰树,亦是陪了魏枝枝八年的魏兰树,没想到竟是这般消失在世上,如此想来,他的消失倒叫人生出惆怅与思念来。”
赵之御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他此时朝那山腰望了望,又收回视线对魏枝枝说道:“孤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他便拉起魏枝枝的手腕往外走去。
经过一小段的山路,他们到了山腰的一块平地之上,赵之御突然回身挡住了魏枝枝的去路,浮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先将眼睛闭上,没有孤的允许,不可以睁开。”
魏枝枝一脸懵,然还是照做,将眼睛闭上:“殿下要做什么?”
赵之御再度执起魏枝枝的双手,将其慢慢往前带:“跟着孤,孤给你看个好东西。”
魏枝枝只随着赵之御的牵引,小心抬着步子,直到一阵微风吹来,她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气味。
那是小南强的气味,却不是自己头上那朵散出来。比之浓烈许多,更是掺杂了其他的香气。
赵之御此时缓缓出声,声音似乎还带着轻颤:“可以睁开了。”
傍晚的余晖柔和,伴红霞洒下一片暖融融。在这山腰的平地边缘,再往外跨一步,便能走到山腰的坡面,与满坡面开满的花一起在这暖融融之下,抱个满怀。
在那花海之中,一朵朵小南强探出洁白的头来,随风传来一阵阵清雅香气。
“殿下,这里好美。”魏枝枝已然看呆了,过了好一阵,才朝着赵之御感叹,眼眸晶亮。
赵之御压不住眼底的笑意,更是突然从平地跨向山坡,回身朝魏枝枝挥手:“你快随孤下来。”
魏枝枝跟着跨向山坡,一路拂过朵朵南强,行至赵之御的身旁,带着一脸灿笑:
“殿下您为何带臣来这。”
赵之御此时急急出口:“既然送别了魏兰树,便不用再自称臣了,如今你是魏枝枝。”
而后,他视线落定在魏枝枝头上的那朵粉色南强,突然上手触摸:“你可还记得,你九岁那年,从宫外给孤带了一朵小南强,说以南强为证,愿我们永远能够在一起玩耍。”
魏枝枝自然记得,不过是她当年遇见一个卖花女,那卖花女笑着摸摸她的头告诉她,小南强代表着友谊长存。她便想起了赵之御,立时去弄了一朵南强,往宫里头送去。
当时她跟赵之御说了什么她记不大全,然她没有想到赵之御记得如此清晰。
魏枝枝突然红着脸垂首,将手急急伸向头上的小南强,却在这一下间,触碰到了赵之御的手指。一阵酥麻自指尖传来,令魏枝枝立时收回了手,陷入无措。
“太久远了,我有些记不太清了。”魏枝枝低声回道。
赵之御也跟着收回了手,却望进她的眼睛:“那孤便带你回想一次。
以满山南强为证,愿魏枝枝与赵之御永远在一起······”
落日渐下,山坡的另一头,突然一阵火光上蹿,继而在将暗不暗的天空散成一朵花。
赵之御没说出“玩耍”二字,当是全淹没在了烟花里头。
魏枝枝转头望向天边烟火,眼中也跟着映出了烟火的绚丽,并没有注意到渐渐靠近的赵之御。
“孤行了冠,便要加之表字。你可知孤的表字为何?”赵之御凑向魏枝枝的耳畔,跟着在其耳边低语。
魏枝枝感受到耳畔的热气,猛地回头,却是叫耳廓之上,覆过一阵短暂的柔软,冰冰凉凉。
那触感仿佛在耳间化成了这小南强的香气,浸入她的身体,继而在她体内一阵乱窜,搅得她心如擂鼓敲,一整个耳朵红透,立时低下了头。
赵之御的双唇,方才擦过了她的耳廓·······
赵之御跟着脸儿红透,稍稍拉开了些距离,眼神不知该往哪儿看。
两人这般沉默僵持之下,赵之御开了口,他又再问了一遍方才那意外之前问的话:
“你可知孤表字为何?”
魏枝枝抬眸望向赵之御。她如何能猜,赵之御这样问便是有话想对她说。
赵之御果然接上话,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
“我本名之御,表字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