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湿冷的天气,是遵义乃至黔境的常态,不管是早春,还是秋冬,一如既往地,连延数日的给够你茫茫和阴凉,尤其是国庆之后,这样的糟日子就更多了。祖祖辈辈生活下来的本地居民,倒是见怪不怪了。但对于岑京明这个新市民来讲,内心对于蓝天白云的渴望,并不亚于穷人家里饥饿的婴儿祈求望见母亲的心情。
他望着窗外的朦胧,想道:“如果现在我坐在西湖边,是不是不会这么讨厌这该死的烟雨呢?”也是,“杏花烟雨江南”确实在他的壮实年华里触动过几年,即便,那时的美好也并不怎么美好,可又有什么关系呢?秀婉的江南,让被贬谪的东坡先生都能心情舒畅,又是修井,又是开河浚湖的,不仅写诗,还能创作美食。而岑京明他一介草民,修井开河浚湖等大事,是不够格干的。照葫芦画瓢的编一两首歪诗倒还是可以的。于是,他点开了QQ空间,在里面翻寻出2006年的一个傍晚在湖边透过垂柳有感的一首“创作”:
垂丝竞妖娆,落霞睡平湖。远方千古道,一朝尽可销!
他不禁也思念起来,思念总是像毒品一般,让人把每天的不快烦恼抛弃,沉浸其中一会儿。可毒品也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空气般呼吸。琐碎依然在继续!
他把目光移回到电脑面前,移回到那些枯燥的涂层线条符号上。作为一名建筑电气设计工作者,在相关的设计规范要求内,往建筑底图上添加布置符号线条,才是他该干的。这都已经快天黑了,他还没画上几条,不是看矮大紧,就是看车,老板前两天就已经交代过,两天后必须交图。可他现在实在没心情啊!天气这么糟,窗外又车水马龙的,哪有心情呀!还是等夜深人静吧!
这时,他那部小巧的滑盖诺基亚想了起来,妻子来电了,这个点,不用想,肯定是问他是否回家吃晚饭。
“喂,怎么了?”他推开滑盖问道。
“你几点下班啊?要回来吃饭不?”听筒里传来他妻子平淡的日常问语。
“嗯.......”他看了看电脑右下角说道“应该还有个把小时吧!还有点活没干完。”
“好的,那我们等你。”
“哦,臭小子今天乖不乖啊?让他接电话。”
“仔仔,仔仔,爸爸叫你,来,叫爸爸。”
“爸爸,你几点回来啊?我告诉你,我会玩那个车车了。”
“仔仔真厉害,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和你比赛,哈哈!”
“嗯,爸爸快点回来,拜拜!”
“好了,我挂了,你画图吧。”
“嗯,这个臭小子,说句话就跑了,好的,我画图了,拜。”他合上滑盖,放在桌上,左手放在键盘左下角,右手用鼠标点开图纸,往房间内添加起灯具来。
过了个把小时,等他把灯具都添加完成,并将它们用红色的线条连到开关后,他点了保存,起身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点了根烟,望着窗外,深深吸了一口,外面已经黑了,淡淡的光氲包围着路灯灯头,静静地,一簇簇延伸到路的远端,掩映在城市高楼大厦内透和外挂的各种颜色光亮当中。路面上的光束一条条断断续续相接蠕动着,在冒着的热气中移向另外的路面相交汇合。
他把烟装进口袋,拿着手机背着单肩包走出办公室,和同事打了招呼,便下楼来到地面停车场,他感到了一丝凉意,迅速坐进车内,对着后视镜上的小小十字架,右手五指并拢在额头到胸前位置点了个十字,然后发动了车子,他并不是基督徒,这样做,只是让他心里觉得安全些,也提醒着自己,摸上方向盘踩向油门时需翼翼小心。座椅是冰的,引擎的暖气暂时还没这么快生成,他搓了搓手,对着哈了哈气,也不等了,便将车开了出来,汇入到路上的车流去。
回到家,圆圆脑袋的儿子跑来迎接他,他陪着高兴的儿子玩了会儿遥控车,然后吃饭,沙发前的电暖炉上的西红柿炒蛋和西蓝花炒腊肉还是温温的,已经到了开电暖炉的季节。在贵州,电暖炉是每家每户必备的,有些样式的电暖炉是有双层面板的,就是为了保温饭菜,他家的电暖炉正好是这种。这两盘菜都是他喜欢吃的,他吃的有点饱,也感到有些累了,便点了根烟躺到沙发上,儿子又喊着让他一起玩玩具,他说今晚不行,还要去单位加班,任务有点急,儿子有些失落,却和他母亲一样,已经习惯了。
正在收拾碗筷的妻子温柔的提醒道:“路上开车慢点,早点回家。”
“知道了!你带仔仔先睡。”他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他看着忙活的妻子和玩耍着的儿子,心想:我何尝想加班啊?可这份工作的性质,就是这样。不规律就是它的规律。
回到公司,和他玩的来的小朱也在大厅的办公隔断前,小朱是建筑专业的,比他小几岁,有点矮胖敦实的身子,配上略为圆润的头,在有些婴儿肥的脸上,藏着一对咪咪眼,上面戴着一副普通的金丝边树脂方眼镜。透过镜片,倒是可以看得见黑黑的瞳孔。黑密的头发梳着蓬松的三七分。
“明哥,你都来了啊?”小朱戏谑的问道。
“是咯,兄弟,古井龙泉的图纸后天要,没有办法啊!你在整哪里的图嘛?”说着,他走过去发了根烟给小朱。
“还不是银杉桥那栋高层,一天催命样的,心烦。”
“哦,你整完都先不慌发给我哈,最近没时间。”
“我倒是可以不发,何老大那边喊我发,我还不是没办法。”
“你就说你还没有画完不就可以了撒。”
“嘿嘿,我是不敢哦,明哥,你以为哪个都像你哟,敢和他对到干。”
“算了,你娃儿就不要洗刷我咯,不和你吹了,画图切咯。”说完,他便回自己办公室。他办公室正对着结构专业涛哥的办公室,涛哥比他大两岁,中等身高,身材精瘦,脚上的磨砂皮鞋、腿上的蓝色牛仔裤、身上那件带衬衣领子的麻色毛衣和套在外面的同样是麻色的夹克,仿佛一年四季都没换过似的,每天看上去都是介于干净和褪色之间。小小的略为方正的脑袋上顶着比短寸稍长的灰白头发。椭圆的钛金眼镜挂在凸出的颧骨上。
“涛哥,这局好多分了?我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你在耍,现在还没挂啊?”
“呵呵,快到一百五十万了,你囊个来了?”涛哥目不转睛的捧着他的4S回答道。
“屋头不好耍,没有事,就来陪你们加班撒。你这个神庙逃亡玩的太牛逼了吧!”岑京明羡慕道,并拿了根烟放在涛哥办公桌上。
“谢谢,这哈没得空。”
“没事,你耍到,我加班去了”岑京明说完回到自己办公室点了根烟,然后叫醒了电脑,接着在墙上布置起配电箱来。
他们公司是省里一家设计公司的Z市分公司,租在一家属小区的一套4室两厅的住房里,老板何老大是重庆人,一级注册结构师。早些年就来到了遵义市,趁着遵义市大兴土木的机会,去到省城谈了一家建筑甲级的设计公司,再从这些年中跟着一起混的一般兄弟里挑了些愿意跟着他单独干的,便成立了这家分公司。
公司里建筑专业人员多些,有5个,其中四个算是学徒,包括那个小朱在内,注册建筑师没有,连二级的也没有,不过也没关系,省公司有好几个;结构专业少些,4个人,不过很强,老板便是一注,学徒两个,另外一个画图中坚涛哥,虽没有考过注册,但经验丰富,熟悉现行结构设计规范,现场去的也多,日常处理结构事宜完全没问题;给排水专业暂时空缺,岑京明偶尔能顶上去救救急,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外包给Z市的其他给排水专业人员打鸭子;暖通专业暂时也是空缺,也没谁能顶的上去,全部是外包给别人打鸭子。
剩下电气专业,也只有岑京明一个人,他也没有考过注册,关键还是学土木工程的,并非电气专业,要不是这两年被内审出几百条意见,而公司又实在需要一个设备专业的人员存在的话,这个专业要不就是空缺,要不就是高价去挖一个不用坐班的注册来。幸运的是,岑京明留了下来,还单独给了他一间办公室。
在公司里,四室两厅是这样分配的:最好的那间卧室,自然是何老大来坐镇;它对面的次卧,被安排成为接待洽谈室;书房分给了涛哥;剩下儿童房原本就是给设备专业预留的,自然就归了岑京明;实习生、学徒肯定是分在客厅坐隔断;厨房放了台图纸打印机和堆放了乱七八糟的图纸、复印纸之类的;餐厅和客厅相连,摆了张会议桌。
这个行业在遵义市的大多数公司,是不用固定上下班的,手头的事情,按时保质的完成了,就可以,老板不会太在意你是否晚到或早离开了几刻钟。本来,小公司管理更多靠亲情,大公司才需要那些冰冷的制度。
当然,自觉自律的员工在每家公司都是受欢迎的。
他选择电气专业是有原因的,在他看来,建筑专业的人员太多了,竞争激烈;结构专业他又害怕,因为在学校时,力学是必定挂科的。他从中学开始,便恨死了数学,他始终无法理解,笛卡尔和莱布尼茨为何会去研究出积分这种怪物来。可是,他偏偏又选择了理科,选择了工科。他打心里是有点瞧不起文科生的,他认为,死记硬背的东西,没有多少成分可以体现大脑的容量。可是,他又想不太明白,为什么巴尔扎克、雨果等头会这么大而圆呢?
或许,他父亲是个电工,也是他选择电气专业的另一个原因吧。他小时候,跟着他父亲一起给房子布过线管,安过灯,装过插座什么的。
最终,在遵义市相对稳定后,也就是结婚后,在一个机缘巧合下,他便选择了建筑电气设计。
岑京明之所以和小朱关系好,也是因为他一天到晚看上去都生龙活虎的,该加班加班,该嗨歌嗨,大口喝酒也不推脱。天南海北、人文历史、时政要闻什么的,对付小朱聊天,完全没有问题。
此时,窗外的喧嚣渐渐散去了,雾气也少了很多,他桌上的烟灰缸里,烟头之间相互挤挨着,他也算完了总的照明负荷,把照明系统图配置完成了。随即用左手小拇指和无名指完成保存,将电脑又催眠了。然后起身伸了伸懒腰,扭了扭脖子,感觉轻松了些。又端坐下来按揉起攒竹、晴明穴。
虽然过了而立之年,岑京明的视力依旧保持在正常水平,他活到现在,逛的最少的除了寿衣店,恐怕就是眼镜店了。
按揉完后,大声说了句:“今天到此为止,回家咯。”说完便走出办公室。
“囊个快!等到我撒。”涛哥说道。
“事情是做不完的,要注意劳逸结合,走,涛哥,整两把去不?”
“算了,明哥,你倒是解放咯,我才开始呢!”
“好的,你慢慢整,我要回家抱媳妇去咯。”
“滚!”
“哈哈,小朱,你都还在啊,“岑京明边走边说着来到小朱身旁,”好啊,你娃儿又在看车子,看了一年咯,还没看中啊?又不是谈媳妇,有这么难么?”
“嘿嘿,没得钱当然只能看咯,哪像你明哥哦,都换第三个车咯。”
“兄弟,媳妇找了不能换,车子当然要换咯!”
“也是,以后要像你多学习。”
“算咯,你娃儿隔三差五换些小姑娘,我才是真的羡慕哦!”
“你羡慕个铲铲,你在外面有好多哪个晓得哦。”
“是咯,你娃儿又不帮哥哥介绍几个。”
“说笑吧,明哥,以你的能力还要我介绍么?”
“兄弟,我可是本分老实的好男人。”
“哈哈哈,你本分老实,鬼才信。”
“不信我就没得办法咯,哥哥要回家陪媳妇去咯,不和你吹咯。”
“你看,哥,你从外省来把我们贵州的姑娘娶了,还说自己老实。”
“基因当然要相互融合才更优质撒!”
“那你囊个不去找个国外的?”
“我倒是想哦,但没机会了,希望我娃儿可以替我实现这个愿望。”
“是不是哦,找个非洲的也行?哈哈哈哈。”
“非洲也有美女啊!对吧。优秀就可以了,有什么呢?”
“你倒是思想先进啊!我可接受不了,以后如果我家娃儿给我带个黑人回来,我就跟他绝交。”
“等你找到媳妇再说吧!”说着,岑京明走到大门口,“真的不和你吹了,早点回家,拜拜。”
“拜拜。”
回到家,媳妇已经带着儿子在主卧室睡着了,他想去把儿子抱到自己的房间去,想想,天凉了,儿子踢被子了怎么办。也就没去抱,自己来到了儿子的房间,脱了外套,来到了公共卫生间,洗刷完了,到冰箱拿了罐百威,咕噜咕噜,几口就喝完了。
他这两年总是在和地心引力做着斗争,实在是怀念以前的自然而然的顺畅。偶然在某个时候,他发现喝点冰的啤酒,是有助于暂时战胜地心引力的。于是,便会在如厕前,来上一罐。
可事务总是具有两面性。这样一来,导致他有点恋上这种感觉了。他也在加以控制,如果不是去KTV应酬交际,每两天来上一罐,或者在没有如厕想法的时候,就坚决克制住。暂时来说,还是管用的。但总归不是好事,正常人是早上醒来如厕,他是入睡前。不过,他倒没觉得自己不正常。一般来说,不正常人都觉得自己正常。
睡觉前,他去到主卧室,轻轻的吻了吻妻儿的额头,然后回到儿子房间,把手机调成没有振动的静音模式,再把闹钟的数字加大几个。有时,他会拿本书翻一翻,这样,睡意会来的快些。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事情,早上让他醒过来的,是自然。闹钟会比之早或晚些,常规情况下,都是会晚些的。他也觉得,自己做到了大多数人所渴求的那份舒适和幸福,至少在睡觉这件事情上,他是完胜他们的。
小孩开始上幼儿园小班了,妻子有自己的店铺在打理,个体户开门大多比较松活,不必和上班大潮去争抢公共资源,小孩耳濡目染的,每天也就跟着起来的晚点,当太阳光和地平线有个二十度左右的夹角时,妻子也就带着小孩出门了。
幼儿园的老师和同学们,因此也就完全认识了他家的小孩。他倒不以为然,觉得幼儿园,本来就是为了开发小孩天性的地方,给小孩压力,反而是件不好的事情。
他今天的醒来,完全是因为膀胱的压力,不过,还是错过了和妻子一起送儿子上幼儿园。但他会不时的去接儿子放学,如果不是太忙的话,还会陪儿子去吃顿洋快餐,虽然他自己只是喝杯咖啡或可乐,看着儿子吃着炸鸡腿的滋味劲,自己是心满意足的。
他早餐喜欢的是羊肉粉和豆花面,偶尔会选择牛肉粉和肠旺面。说是早餐,其实都快算中饭了。他吃羊肉粉只吃细粉,毕竟是外地人,像铅笔样粗的粉,他是吃不来的,每次他都会站在端粉的柜台前守着,以提醒烫粉的师傅不加味精和花椒面而多夹点香菜蒜苗末。糊海椒是必然要放的,粉吃完,还得把汤喝完。
豆花面他喜欢吃蘸水的,但却不要豆花而让老板多煮几根面。在他看来,老家的油炒煎豆腐才是豆腐应有的味道,并且,宽宽软软的豆花面在蘸水里搅拌,清爽又有仪式感,如果参入碎碎的豆花,好像就破坏了那份纯洁。因此,他是不能接受干溜豆花面的。
至于牛肉粉和肠旺面,是省城的地道小吃,他觉得遵义市做的就没那么像样了。吃的也就少了。
其实,他有时挺怀念小时候母亲捞饭后盛出来的稀饭和舀出来的米汤,至于多少年没吃过,他已经记不得了。
去到办公室,小朱已经坐在那了,还有其他大厅的同事,他们寒暄过后,相互三言两语的摆着龙门阵,他没有去接话,直接去到了何老大办公室,门一般都是开着的,不管哪间办公室,都一样。
何老大坐在班椅上,看见他来,便问到:“兄弟,你的图整完了没得?甲方早上打了两个电话咯。”
“老大,不是说好的明天出图的撒,哪有囊个着急哦!”
“哪个甲方不是一样么?巴不得今天看完现场,明天就拿图开工。现在就差你一个专业了,你还是抓紧点。”
“好嘛,这些龟儿,太没得人性了!”说完,岑京明转身往大厅走去,在他看来,工作即便再忙,和同事些吹两句,还是很有必要的。
“明哥,着老大吼了?”小朱笑嘻嘻问道。
“囊个可能,明哥会着吼。”一个建筑学徒说。
“是撒,明哥可是我们公司的香饽饽,业务能力又强,老大囊个可能吼他哦。”另一个建筑学徒补充道。
“算了,你龟儿些就不要给我戴高帽子咯,我有几把水我自己还是秤的到的。”岑京明把烟拿出来,挨个扔了出去,“下午要去打球不?又有个把星期没运动了,全身不舒服。”
“可以撒,把涛哥喊起一路,我和他一边。”小朱说:“明哥你和他们一边。”
“我无所谓,你们去我肯定去”一个结构学徒说:“我和涛哥一边就行。”
其他几个学徒也表示认同,有要求和涛哥一边的,也有要求和岑京明一边的。
“没问题,等涛哥来,我一哈跟他讲。”岑京明说:“那我们到场子上再分边选人。”
“要喊老大一起不?”小朱小声问道。
“不喊他了,他又跳不起,你们也放不开。我们这几个够了。”岑京明说。
“好嘛,打完球要去嗨皮哈不?”小朱说道。
“你娃儿昨天加班整完了?我是不得空哦,打完球还要回来加班,刚刚老大还在追我呢。”
“没整完哦,哪有囊个快。”
“那你娃儿还想去嗨皮,没着吼过哦!”
“还不是喉咙痒,想K几首,放松放松。”
“这两天算咯,不和你们吹了,画图去咯。”
正当岑京明静下心计算负荷配电缆和断路器时,何老大来到他办公室,对他说:“京明,下午两点半钟,白南那个米厂要做图纸交底,你准备一下,和我去一趟。”
“啊,不是吧,他们怎么不早点通知呀?这帮害人精!”
“是咯,刚刚才接到施工方电话,说已经加班加点把前期工作做完了,甲方催着他们赶紧开工,班子已经搭好,每天都是钱,着不住。”
“靠,他们着不住和我们有多大关系啊?我们又不是他们的甲方。”
“话是这样说,可我们设计是服务行业,服务跟不上,哪里还有业务哦!”
“问题是,古井龙泉这边下午我就差不多整完了,这下好了,下午又废了。何哥,要不你跟他们讲,推迟天把出图,可以不?”
“兄弟,哪个项目都急,晚上你还是加哈班,辛苦哈赶出来。”
“诶,我都连续加了几天班咯!你们这些狠心人。”
“好了,你赶紧把白南米厂那个项目的图纸再熟悉一下,辛苦了!我还要去通知其他专业的。”说完,何老大转身走了。
“MD,这帮鸟人,验收时没有红包,字都不跟他签,害我又要加班,气死我了。”岑京明心里想着。然后慢慢的找出并打开了米厂的图纸。
临走之前,他来到小朱办公桌前,沮丧说道:“小朱,下午的球约不起了。”
“晓得,刚刚老大说了,下午要去图纸交底,我还不是要去。”
“哦,我还以为你不晓得呢。那一哈你坐我的车,省得你跟老大一路尴尬。”
“要得,感谢明哥,你一哈喊我。”
“这哈就可以走了撒,快点收拾。”
“马上,我把图纸保存一哈。”
路上,小朱问岑京明说:“明哥,我有个高中同学,他说他那边有条路的设计,问我做不做。”
“你高中同学手上有道路项目?”岑京明狐疑的问道:“他在哪上班哦?”
“他混的比我好多了,家里面有关系,把他弄到土管所去当所长了。”小朱有点羡慕的回答道。
“在哪个地方嘛?”
“好像是在湄潭县的哪个乡镇哦,我也没听清楚。主要是这个项目我们接不?我从来没接过项目,哈不清楚,而且又是市政道路项目,更不懂。所以问哈你这边感兴趣不。”
“整撒,怕囊个哦!我们不会,有人会撒,我有个同学就是做市政设计的。关键是你同学定的下来不?你打个电话问哈他,做得到主呗?”
“我马上问他。”说完,小朱给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如意,说话方便不?”
“欸,你好,小朱,方便,你说。”
“是这样,你那天和我讲的那个事情,我们这边可以做。”
“那可以撒,那你们抓紧抽个时间下来,我们当面谈细节。你们哪天下来?”
“过完这两天,哪天都可以。只是有个事情,我想问清楚。”
“你说,什么事情?”
“我们同学之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就是这个项目,你做的到主不?”
“兄弟,我这样和你讲吧,这个项目我说给你做肯定就是你做,只要你们的收费合理合法,电话里面就不讲细节了。你放心,你我同学,我还能诓你么?”
“哦,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我们下来详谈。”
“好的,我一哈发短信给你,你定好时间提前打电话给我。”“要得,确定时间我联系你,那你先忙到。”
“OK,拜拜。”
“今天星期三,明哥,要不我们星期五下去,你看行么?”
“后天,嗯,没有问题,一哈就和你同学敲定,我们星期五下午两点过到。”
“要得,等他把地址发了来。”
下午的图纸交底,顺顺利利的,只用了不到三小时,主要是建筑和结构专业的问题相对要多些,而他电气这块,并没几条;可为了等甲方老总,就干坐了近一个小时。不过,他们也习惯了。只是,让岑京明生气的是,施工方的技术人员水平那叫一个菜,连系统图和火灾报警图都看不明白,还要请他来解释,后来一问,才知道,施工方为了省钱,让土建施工员一并把各个专业的活都揽了,而水电分包班组他们又还没敲定。这倒让他同情起那个土建施工员来。因为,他自己曾经就是个土建施工员,而且还兼职干了资料员和质量员的工作,虽然工资只有土建施工员这一份,可他觉得能学到更多东西,也就承受了。
图纸交底结束后,他主动打了电话给妻子,说不回家吃晚饭,施工方已经安排好了,而且他又要加班,会晚点回家,让她带好儿子。妻子说她的花店今天生意还不错,接了辆婚车来扎,她会把儿子接到店里玩,并提醒他不要喝酒。他说知道,还要加班。
晚饭时他客套寒暄几句后,提前离开了。回到电脑前,新闻频道回放新闻联播都已经结束了,他又要接着上午的思路,重新开始,他暂时是搜拾不起画图的心思,便打开了优酷看《晓说》让思绪跟着矮大紧那张嘴飞一会儿,促进促进消化,酒楼的菜品看上去挺不错,可味道真不行,他们所标榜的特色和大多数改革开放后飞速发展起来的各座城市宣传的各自特色一样,都是光鲜靓丽的分不清哪是哪。他喜欢棚户区的路边摊,紧贴着地面,没有那么高,没有那么靓,没有那么多觥筹交错,有的是烟火,有的是实实在在的吃相,很亲切。
可现在,这些地道和普通,却越来越少了!
无所事事的时候,岑京明除了会关注矮大紧和朗旋风等自媒体外,也还会在QQ的空间浏览些朋友的或者和朋友相交叉的朋友的日志什么,或者闲来实在无聊,也还会在QQ上搜寻些陌生的人来认识,当然,这肯定是限于异性陌生人,因为他并没有找陌生同性聊天的爱好。这种动机,或者说是习惯吧,是在他结婚前的孤独岁月就养成了,虽然,他现在已经成家,有可爱的儿子,顾家也顾他的妻子;身边也不乏有几个吹吹牛、打打牌的同事,可三几年过去,他还真不敢说自己不孤独,他总觉得在某些时刻,内心总是空落落的。
这也不能怪他,不满足是人的通病。
有些人可以克服,有些人可以转换,有些人直接去追求。他介于这三者之间,做的还挺好,就目前的形势判断,几乎做到了均衡。
不过,像前辈们说的那样,人最难了解的是自己!他有时候真是看不透自己,明明家庭幸福美满,工作稳定,怎么会冒出些奇怪的想法呢?而且,这些想法完全违背了社会认可的程度。
有时,他反倒羡慕起单身的小朱,自由自在,想和谁交往就和谁交往。自己进入了围城,城墙又高又厚,城门紧闭,城内又平淡无奇,寡然淡泊。真想去哪搬副梯子爬上墙头望一望城外。即便,他完全了解城外是什么状况,也十分清楚,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有什么样的危险隐患。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内心的不安,并不是现在就有的,它一直都存在。
晚饭时,施工方的X总,身旁坐着位衣着还算时髦的想用粉底掩饰年龄的有两分姿色的女子,依岑京明的判断,其年纪和他也相差无几,对于女人来讲,也算是正式步入了中年吧。虽然她想自然的去放松下来,可怎么都有些别扭,做作。因此,岑京明也就明白了,她和X总并不是真实的家庭关系。这让他有点不适,虽然,那个场合和他并没有他大关系,主角是甲方和他们何老大,类似的场合,也并不是第一次参与。然而,传统意义上认知,还是在他的脑际占据着主导。
他认同小朱这样单身青年们择优交往的权利,哪怕同时相互考察接触着一只手手指数量的对象,也并没有什么不对。最终,他(她)们还是会一对一的走进城里;或者,继续在城外游荡。
然而,进到城内了,大家还是按照城内的即定俗成的规范和准则办事。在“应”“宜”“严禁”等字眼的范畴内游弋,绝对不能越界。
有个前辈说过:“忧郁之时最悲伤的事,莫过于追忆往昔的花样年华”。此时,他本来应该要回家了,可他还想在办公室待会儿,他想起了来遵义之前,那些自由却不自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