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风见他走路都摇晃,叹了口气,“算了,让底下的人去找,你回去歇着吧,等酒醒了再说。”

淮玉揉了揉鼻子,对着百灵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还站着做什么?夫人都不见了,你也不着急?去给我煮碗醒酒茶来!”

百灵本想回怼他,可奈何孟东风在此,她也想给他留个人美心善的好印象,于是也就温柔的回应道:“淮玉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

这头的盛长歌收拾穿戴后出了门,按照信件上的指使来了城南外的亭子。

果然盛长安已经等候多时。

她身上还有伤,走起路来多有不便,扯着伤口很是疼痛,可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渐渐的也就忘了自己伤痕累累。

“小妹!”

盛长安习惯叫她小妹,听的日子长久了,她有事错觉的以为二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可是,昔日尊卑有别,还是刻在她的骨子里头,她第一反应还是向他行礼,但微微福了福身子,也牵扯着她的伤口,不由让她皱了眉头。

盛长安只当她还在气他。

盛长歌下意识的打量周围,盛长歌知道她心中所想,忙补充道:“你放心,他已经回柔然了。”

“他叫什么名字?”她的确很想知道,那个像匹野马,胆大包天的男子叫什么名字。

“易子城。”

“他是柔然皇子?”

“与当今柔然太子一母同胞。”

盛长歌知道只要是家里头有皇位要继承的,管你一母同胞也好,同父异母也罢,终究是要血流成河,你死我活的。

而当今天佑的四公主嫁了柔然太子,若真有一争高低之日,想来她也必受牵连。

盛长歌点了点头,语气里没有过多的感情,只冷冷的问他,“所以,你折返回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盛长歌向她走进了两步,眼神变得温柔,这是他的小妹,是曾经他觉得同样孤独的人,就好像一片湖里的浮萍,它们虽有同样的痛苦却无法相互依偎度过。

“小妹,你还在怪我?”

盛长歌摇头,往后退了两分,将二人的距离拉开来,“怎会,人各有命嘛。”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尽管问。哥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摇头,不肯开口。

想问什么?

来的路上倒是想了很多,可是真到了他面前,她好像什么也不想问了。

“小妹,我一定会带你走的。等大局定下之日,天下太平之时,哥哥一定会带你走的。”

她苦笑了声,目光落在远处几只零星的萤火虫身上,“天下会有太平的时候吗?君王都是野心勃勃的,今日打这里,明日打那里,妄想将所有土地都踩在脚下,哪里会太平……”

盛长安见她眼角眉梢的愁容,二人近一年未免,她变了许多,他自己亦变了许多。

“会有的,”盛长安取下随身携带的一颗狼牙递到她面前,“哥哥承诺你的,一定会有的。”

她低眸瞧着那颗狼牙,雪白锋利,牙尖似乎闪烁着寒光。

盛长安淡然的笑了声,缓缓说起他在流放路上的事。

“那时候我染上鼠疫了……”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被人丢弃在荒山之上,以防止他的尸身腐烂而将病毒扩散。

押解流放罪人的军队走了。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满天的繁星,盛长安心里想,我死了吗?

只有死了才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吧……

可是,一声声狼叫将他的幻想拉回现实。

他的手掌触摸着坚硬硌人的碎石,寒风阵阵而来卷起风尘,这里临近北边,有狼嚎是常事。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正常的体温。

想来不过是自己有些高热罢了,那些人为了加快进程将他丢弃在此处了。

毕竟就算不病死,也会被狼群吃掉,

尤其他看起来骨瘦如柴的,一阵北风就能吹倒。

害怕吗?

当被狼群层层包围的时候,他是害怕的。

可求生的勇气更甚。

他说起来很是云淡风轻,就好像讲述的不过是话本里头的故事一般,他将狼牙挂在盛长歌的脖子上,“我活了下来,精疲力尽……是易子城救了我,他给了我身份,给了我机会。所以,我效忠于他。”

盛长歌摸着那颗狼牙,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们两个应该是嫡亲的兄妹才是,一个前段日子才杀了三条恶犬,活了下来。

一个灭了狼群杀了狼王。

“你笑什么?你觉得哥哥在哄你高兴?”

盛长歌摇头,她知道二人的立场从这一刻开始也就不同了。

她也知道易子城心中野心勃勃,绝不是一个柔然皇位就能满足他的。

“长安哥哥,若是有一天,我们在战场相见,你会收起对准我的刀剑吗?”

她问这句话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盛长安疑惑,“我的刀剑只会对着敌人,小妹,天佑的皇帝是我们的仇人!他死不足惜。”

盛长歌摇头,叹息道:“可是,父亲所行之事亦非善举,盛家有此一劫,是命中注定。长安哥哥,你本脱离了这样的日子,又何苦走进另一个火海里头……你这十几年的日子,都在任人摆布,还没过够吗?”

他有些惊讶,“你知道母亲喂我毒药……”

盛长歌轻轻的点头,她知道,盛家后院里头的事,别说这些了,就是一颗石子怎么没的,一根草怎么拔了,她都知道……

“身不由己罢了。”

盛长歌捏紧了那颗浪子,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她指着天上的月亮说道:“长安哥哥若是有想小妹的时候,就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吧……虽不能身在一处,但共赏一轮月也是好的。”

这是……

十五月圆夜,她最想对他说的话,如今说出来了,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好像也放下了。

“长安哥哥不能久留吧,我看着你走。”

盛长安还想多说什么,但她的目光让他欲言又止,只轻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

他翻身上马,策马而去,盛长歌就看着他越来越远,好像记忆里头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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