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月本是弃婴,本应该死于沙漠,谁知道被狼群围住的她,不仅没有死,反而被头狼给叼了回去。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长大的,大概和旁的狼崽子一样吧。

她的养父母发现她时,她是想捕捉他们的骆驼群的。

她吃生肉饮血,她睡在狼群中,她也会对月哀嚎。

若不是遇见养父母,启月觉得自己应该是一只狼,一只有些娇弱的狼。

跑不快,吃的少,又不凶猛,甚至常常拖狼群的后腿。

可,狼兄们不嫌弃她。

她就这样一日一日长大。

养父命人将她带回营帐中,教她读书写字。

她慢慢也像个人一样了,会说人话,会用筷子吃饭,吃的都是熟的东西。

她穿衣戴首饰,涂脂抹粉,跟着那些姑娘围着篝火跳舞。

她觉得自己活在属于自己的地方,虽然偶尔她还会对月嚎叫。

狼群远离了她,它们似乎将她归还给了人类。

若不是两国交战,天佑的军队见了柔然人就杀,她现在应该跟在养父母身边,赶着骆驼商队来往于沙漠之中。

她是沙漠里的花,美丽而耀眼。

“请这位将军帮我打开这药箱可好?”

她自己也清楚,清楚她这样的人落在天佑的男子眼中,必定如同那野草上的火苗,只需要星星一点,便可燎原。

所以,她需要他。

她,是要杀了那个姓盛的人。

她爱憎分明,绝不屠杀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

她要留下。

方之航也如她所愿。

她尽可能的讨好他,夸赞他的骑马术,夸赞他的刀法,她好像太阳落在沙漠里头,将方之航的心全部浊化。

她动手了……

可负伤而归。

她是被狼群救下的,仿佛一脚已经踏入奈何桥了,狼兄们又将她拉了回来。

启月朦胧之间看到的却是方之航的面孔,她有些艰难的开口,声音干’涩嘶哑,“怎么是你?狼兄呢?”

方之航一边替她抹药,一边回应道:“狼群的嚎叫声将我引了过去,我赶到时你只剩下一口气了,头狼舔舐着你的伤口,可它不知道你失血过多,这样是医治不好你的,所以,我把它们劝走了。”

方之航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阴沉的可怕。

不等启月回应,他又补充道:“你就这么心急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竟然敢独身一人去刺杀他?”

启月苦笑了声,眼神愣愣的看着头顶的帐子,“你救我做什么?”

她应该去死,大仇不能报,她独活着有什么意思?

“报仇不是你这样的,以卵击石。”

启月冷笑了声,偏头看着他,“你还会成语?”

方之航无奈摇头,“难道我在你心里不过是一介莽夫?”

启月笑而不语。

“你这几日养在此处尽量别露面。”

启月点头。

可天意弄人,不等方之航想出办法将她安全送走,她已经消失无踪了……

启月被姓盛的带到了天佑,他以她养父同胞兄弟的性命要挟她,她是眼睁睁看着他的人砍掉了叔叔的手臂,婶婶的怀中尚且还有襁褓之中的幼弟,她哭着哀求启月。

“启月,你跟着他去吧!求求你了,难不成你害死哥哥嫂嫂一家还不够,你还想让我们家破人亡吗?”

她心中苦涩,她知道,她来自狼群,人们对她总是有偏见的,她并不计较。

不就是去天佑吗?

那就去吧。

她总想着自己可以有时机复仇,耐心的等着,可她错了,盛家宅子里头的斗争已经足以让她焦头难额。

她防不胜防。

当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的那一刻,她心中驻起来的城墙就这样轰然倒下了。

她知道,她不能再想着复仇了。

姓盛的,不会给她机会复仇。

她心中本有些厌恶长歌,可当她看到襁褓之中的孩儿小小的,粉粉嫩嫩的一个,一个劲儿的啊啊啊的叫喊着。

她猛然联想到自己身上,若她将这个孩儿弃之不顾,那她与当初丢弃自己的父母又有何区别?

“所以……”长歌有些哽咽。

她总算明白了,明白了为何母亲不爱佩戴任何首饰,却常在腰间挂一尾狼毛吊坠。

她总算知道,为何孩提时候,她常常想亲近父亲,以求他来看看母亲,母亲会那样动怒。

她是恨他的。

他将她囚禁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头,折磨了她一生。

她死后被丢弃在乱葬岗,身下是驱虫,潮湿且布满恶臭。

她是想回大漠的……

盛长歌捂嘴哽咽起来,母亲常常回蹲下身子捧着地上的土,一遍遍的洒落在地上,而后叹息。

她是在想念大漠的风沙吧。

她本是大漠的狼,是大漠的太阳,是大漠的弯月,可她也被拉进淤泥之中,最终溺死其中。

“长歌……”

淮玉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轻搂住她。

盛长歌并未多想,她此刻只想有个怀抱可以安慰自己。

她回抱了淮玉,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旁的情愫。

盛长歌本不想如此伤感,可记忆里努力克制着,让她不要想起母亲的模样,如今却排山倒海的涌上来,夹杂着母亲的往事,活生生要将她击碎。

她是如此不孝,她从不曾察觉到母亲的忧愁并不来自于父亲,更不来自于嫡母与小娘。

她一直觉得母亲太过谨小慎微。

其实,她是不屑,不屑与她们共侍一夫,不屑与她们争。

她有她的傲骨,而她最后也为着这根傲骨赔了性命。

盛长歌两手紧紧拽着淮玉的衣裳,头埋在他的肩头痛哭流涕。

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淮玉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不是吗?”

过去了?

怎么会过去呢?

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不应该问的,她以为母亲真是嫡母找来为分走林小娘宠爱的。

“长歌,那时你才年仅八岁呀。你何苦为难自己呢?”

她抬头看着他,早已经哭成一个泪人,淮玉用手帕替她擦泪。

她抽抽搭搭的说道:“难怪……难怪父亲,不喜欢我……”

是啊,人都说她的眸子像极了他母亲。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