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歌见他迟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

“你说说,你为什么认为我能做皇帝?”

私底下谈论此事,已经是大不敬,更何况现在官家身强力健,东宫之主都未定。

“是奴才失言了,请主子责罚。”

孟东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轮椅,他淡淡的问:“什么时候读的《礼记·礼运》?”

他没想到她如今都能读这样深奥的书?

“前段日子替主子打扫书房,随意翻的……是奴才的不对,奴才下次一定不会再犯错了。”

孟东风的目光转到天边的晚霞处,夕阳将半边天都染红了,照映之下的荷花也动人,几尾锦鲤在池子里游得欢快。

“背来我听听。”

盛长歌悄悄抬眼打量他,他的脸色平静如水,她猜不透他的情绪。

她看他常看,所以特意向云阙请教过。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他低眸看她,两人的目光对上的那一刻,孟东风心里很是复杂。

“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盛长歌还是小心谨慎的,近日她在孟东风面前已经多次失言了。她认真打量了周围,又跪着往他面前挪了挪。

低声道:“三皇子虽能文能武,但生性残暴,毫无怜悯众生之心。五皇子虽中规中矩,无大过错,可是他太过受制于德妃,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又加上如今北方还有位亲姐,德妃又是最心疼四公主的,他将来若是继位,只怕……”

“旁人不知晓主子你,奴才却明白。您虽然平时表现的吓人了些,可是……对奴才这样的身份您都能存有善心,又文武双全,心中有谋略,奴才相信你会是一位好皇帝……”

“紫薇星一事,你有何看法?”

盛长歌温柔一笑,“奴才是信命的,那天象都说您是救主之人,就一定是。”

孟东风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多少,沉默了片刻后,有些无力的看着盛长歌。

“主子,奴才不该多嘴的……只是,那是大将军的话也不无道理……”

“推我回去吧!”

盛长歌一面推着他往瑶光殿方向走,心里又忍不住抽自己嘴巴,她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要不是主子腿上有伤,就刚刚她脱口而出的话,他大概能把她踹水里去。

盛长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回了宫以后,再也没叫她到跟前来侍奉。

她端了点心想进去看看,却被春桃拦在门口。

“小安公公,主子说了,你身上既然有伤,就应该好生修养,以后这屋子里的事你都不用管了。”

春桃说这一番话时,春风得意四个字就写在她脸上。

盛长歌在心里讥讽自己,终究还是心太善,生怕她做不好,夹在孟东风和德妃之间,没得个好下场,她平时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才将孟东风的生活习性之类的事一一告诉她,这下好了,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你瞧她这个样子,还真把自己当瑶光殿的半个主子了?”

盛长歌转头瞪了一五一眼,“不可乱说话。”

一五依旧气鼓鼓的,“我这是为你抱不平,她刚来的时候主子对她是日日责骂,你处处替她求情,如今呢?”

盛长歌勉强一笑,“算了,好一五。”

一五跟在盛长歌后头,但心里仍不平,一边走一边对着屋子里的春桃嘀咕。

盛长歌被他逗笑了,“一五今晚你守夜,我去一趟慈明殿。”

“嗯,”一五又想起上次她一人出门遭遇的事,心里难安,又小跑着跟上来,“小安公公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没事的。”盛长歌抬头看着坐在树杈上的淮玉,“我们瑶光殿有位不得了的大侠!”

一五也顺着盛长歌的视线看过去,只透过那空荡荡的树杈望得一轮明月。

他挠头,一时不知道盛长歌在说什么。

盛长歌紧赶慢赶的到了慈明殿,远远的就见云阙向她奔了过来。

“出大事了!”

盛长歌皱眉,见云阙心急如焚的样子,她也跟着心跳加速起来,“你别急慢慢说给我听。”

“三皇子身边侍奉的小康子死了!”

盛长歌握着云阙的手收紧了几分,小康子是那日在御药局撞到的人。

她压低了声音,“是三皇子做的吗?”

“我猜**不离十,可没有证据。听说被人穿喉挂在御花园的柳树上头,有个和侍卫偷情的宫女撞见了,那两人当场吓晕了过去。等人发现的时候,那宫女衣不遮体,脑子也迷糊了,现下已经疯了……”

盛长歌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除了三皇子不会再有别人了。他下月就要娶素若姑娘了,这会又传出他不举一事,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我现在才不管别的,我让人传了信给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已经被压下去了,我也是今晚听官家同太后说起。所以,你也得小心一些……”

云阙说话间,又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里头都是些首饰,成色是极好的,你把这个给淮玉,做他这行的,有钱赚就行,有他保护你,我放心。”

“你看你,”盛长歌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汗珠,“怎么比我还急?”

云阙嘟嘴,“也不知道我一天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倒是处之泰然。”

盛长歌见她有了情绪,连忙配合着向他行了个大礼,“奴才多谢云阙姑娘!”

“我不多留你了,官家还在里头,我得随时侯着,你回去小心些。”

盛长歌点头。

“我看着你走。”

她一展笑颜,“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云阙不依,“在我这里可不就是个小孩子。”

盛长歌说不怕是假的,在宫里三皇子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的除掉一个人,他肆无忌惮,毕竟一个奴才死了,谁会在意?

她借着烛火见身后有黑影闪过,“谁?”

转头见身后空无一物,她提着灯笼的手不禁收紧了几分,背上已经浮上一层薄汗。

她加快了步子,盛夏的夜里,晚风还夹杂着热气,扑倒盛长歌的脸上,却让她觉得格外骇人。

周围的树随风而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扭捏变形,好像一团巨兽正在张牙舞爪的想将她吞掉。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