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说自己饿急了,你信吗?”

孟东风冷笑了两声,“你觉得我信吗?”

盛长歌摇头。

“还站着干嘛?撑傻了?”

她跪了下来,昨夜才结痂的伤痕今晚恐怕又得磨破了,她心里咒骂了自己两句,淑妃怎么会用这么蠢的法子害他。

“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

孟东风将那几碟子点心往她这侧推了推,“吃完,别浪费!”

她能感觉到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跪着吃!”

盛长歌跪着摩挲着到桌子边,她伸手抓了点心,还没放进嘴里,就打了两个饱嗝。

她小心的抬头正对上孟东风的视线。

“吃完!”

孟东风起身进了里屋,盛长歌几番确认后,正准备起身将那糕点拿出去同门口两位侍卫分分,就听里屋传来孟东风绝对命令的声音。

“跪着吃完,不然哪都不许去!”

盛长歌叹气,敢情这些小九九在他面前都没有用的。

硬生生就自己的肚子吃成个坛子,想起身是有些困难了,索性抱着桌角,靠着桌腿休息起来。

“回来路上听到什么了?”

她诧异的抬头,看向孟东风的那一刻,孟东风从他的眼里察觉到一丝光亮,他的眼里总是清澈有光的。

孟东风想,是盛家将他保护的太好的缘故。

可他如今在自己面前甘愿做个奴才,任打任骂,一时他竟有一种同命相怜的错觉。

“主子你怎么知道?”

她这句话一出口,见孟东风的脸色阴沉了几分,又连忙跪端正道:“奴才知错了。”

“错在哪里?”

“奴才不应该打探主子的私事。”

孟东风慢悠悠的坐下,“回答我的问题。”

她将路上所听一字不落的说与他听,孟东风又问:“方才你以为这吃食里有毒是吗?”

盛长歌点头,又摇头。

她不想让孟东风觉得她蠢笨,毕竟太蠢的人似乎在这宫里活不长……

她家姐姐不就是吗?

如此盛宠竟没让官家留她一命,实在混的不行。

“抬头。”

他总叫她抬头,每一次都叫得盛长歌心里发毛。

孟东风借着烛光打量她,有些清瘦的脸上一对眉生的弯弯的,眼睛圆润清澈,鼻子嘴唇都算小巧秀气。

他早就听闻,盛家嫡子多病跟个大姑娘般养在生闺,如今仔细打量,哪里是如此,这分明就是个丫头模样。

他算是信了话本里的东西,果真有长得小巧精致的男子。

“主子,你……”盛长歌真是壮了胆子才问出这句话,“看够了吗?”

她心里明镜似的,孟东风仅年长她三岁,可生在宫里,只怕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和手段,她真怕他一眼将她看穿。

“你真对我忠心耿耿?”

“是。”

“你心里就不恨我?”

盛长歌看着他,第一次如此郑重且平静的看着他,“家父所行之事本就偏离正道,盛家有此一劫早已注定,若这是奴才的命,那奴才愿意受着。”

孟东风沉默了片刻,“你不该信命的……”

盛长歌心想,可惜她不是嫡女,没人护她。

“若人人都能随心所欲而活那便是太平盛世。”

“你是说官家治国无方了?”

“奴才不敢,这世间如奴才这边命如草芥的人比比皆是,主子大可不必将奴才放在眼里。”

孟东风冷笑了声,果真是伶牙俐齿,这不就是变着法子让自己对他宽容些吗?

“盛长安。”

盛长歌先是一愣而后应声,方才她有一刻竟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他还想说些什么的,盛长歌能感觉到,可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下去歇着吧,明早还得去赴宴。”

赴宴?

盛长歌不知今日赴的是鸿门宴还是团圆饭。

但她家主子是格外重视的。

里里外外都换了新衣,她替他换里衣时见他身上遍布着长短不一的伤痕。

盛长歌自小有挨打的经验,那细长的是竹篾打的,伤痕粗印记深是鞭子打的,不规则缝过针的伤痕像条小蜈蚣的则是剑伤……

这些几乎都能在他身上找到认证。

她抬眸瞥了他一眼,孟东风脸色严肃,浓眉紧皱。

她麻利的替他穿衣束发,而后两人一同出发。

这是孟东风三年来第一次出关雎宫,才踏出门槛,就觉得外头的阳光似乎都更灼热一些。

盛长歌跟在他身后,今日的宴会是特意为三皇子设的,听说他到了婚娶之年,官家和淑妃为他物色了翰林学士家的女儿,长得亭亭玉立,又善女工,懂诗词,是位好女子。

盛长歌猜想,大概淑妃也是想借这个由头见见她家主子吧,毕竟紫薇星一事可大可小。

所谓,成家立业,她这是推着三皇子登太子之位呢。

孟东风领着她依次行过礼便入了座,官家还未到,众人见孟东风来,自然是议论纷纷的。

不知是谁道了句:“跟在他身后的就是盛家嫡子?哈哈哈哈,两主仆很是般配嘛!什么主子就得用什么奴才来配!”

盛长歌知晓他的心下气愤,一双手早已经握紧了。

她接过一旁宫女端来的茶水,放于孟东风面前,轻声道:“闲言碎语难免有主子不必放在心上。”

陛下约莫一炷香后协同淑妃及三皇子入了席。

盛长歌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这样大的场面让她心里发怵。

陛下同一旁入座的淑妃相谈甚欢,盛长歌已有耳闻,皇后自从失了两个孩子后,就常年与青灯古佛作伴,所以后宫大小事务皆有淑妃打理,她的地位可见一斑。

在她之前,这样风光的人,还是盛家姐姐。

“淑妃姐姐,妹妹觉得那翰林学士家的女儿是个不错的姑娘,说起来也与三皇子很是相配。”

“对,谁不知道他家那个女儿呀,说是京都第一大才女也不为过。”

“岂止,岂止,听说那相貌如同那九天仙女下凡尘一般。”

众人你来我往,是真心还是应承也未可知。

反正官家看起来挺高兴的,乐的跟朵月季花似的。

“东风。”

淑妃突然点了孟东风的名字,他起身恭敬的行了礼,“淑妃娘娘安好。”

淑妃盈盈一笑,“你三哥哥的婚事定下了,也是件大喜事,你也该出来多走走。”又转头对官家说道,“陛下,你就允了臣妾这个请求吧。”

还在等官家开口,孟东风倒先赔了罪,“父皇,再过几日是母妃的祭辰,孩儿想……”

话还未说完就让官家打断了,“好好的日子提这些做什么?”

席面上一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盛长歌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官家冰冷的眼神在孟东风身上来回打转,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旁的淑妃本还僵持着几分笑容,如今也全没了。

“父皇,再过几日是母妃的……”

啪!

官家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拍了桌子,众人连连跪下,盛长歌也跟着跪。

她觉得天都快压到自己头上来了。

她这主子还真是……够,嚣张。

这会子好端端的干嘛提这件事,有什么不能忍的。

盛长歌觉得人生在世得遵循三大法则。

一,识时务者为俊杰。

二,大丈夫能屈能伸。

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她家主子似乎是头倔牛变的,如此场面还立在那里,跟个亭子一般,动都不动。

“滚回你自己的宫里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砸碎杯子的刺耳声。

“儿臣告辞,还请父皇好好保重身体。”

明明是句好话,怎么她主子竟是咬牙切齿般的说出来,听着更像是火上浇油。

盛长歌还未从此场面中反应过来,身上就挨了孟东风一脚,“愣着干嘛,回宫!”

她揉了揉疼痛难忍的腿,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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