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提及亡母,云阙不再多问下去,怕她思虑起来又伤了身子,本就在病中还未大好。

“那后日谁护送你回亳州?我师傅也去吗?”

淮玉摇头搁了手里的点心,“我就不去了,这一趟下来我属实累了,想歇上一阵,太后点了一等一的侍卫护送,你大可放心。”

“那,路上所用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云阙点头,“太后金口玉言,她既然吩咐下去了,谁又敢怠慢,一早就备下了。”

“天寒地冻的,你可得多带些厚衣裳,汤婆子也得多备几个,车内用炭也要谨慎一些,让赶马车的人慢些,能走官道就走官道,若是在外住店,也得谨慎一些,财不可外漏,年关将至那些个蛮匪什么的也猖狂得很……”

云阙见她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弄得自己都愁绪满面,一时红了眼眶。

淮玉又倒了杯姜茶喝了暖身,见两人一副愁容,摇头叹息道:“不就是回个家嘛,你看你弄得跟什么似的。”

盛长歌忙忍了眼眶的泪,“对,对,你回家是件喜事,家里父母亲多年未见你,你回家能赶上上元灯节,到时阖家团圆,是好事,我不该如此的。”

云阙拿过她手里的衣裳,语气带着几分命令,“又不急你这一件衣裳穿,本就病着,还不去歇着。”

盛长歌淡然一笑,“没多少了,再赶赶你回去路上可以穿……”

云阙离京的那日是小雪,前一天夜里北风萧萧,狂啸的风好似一头巨兽卧在瑶光殿之上,一整夜都在哀嚎。

盛长歌一夜未曾入眠,估摸着是寅时,外头就开始落雪了。

起先借着屋内的烛火打量不过是纷纷扬扬的小雪花,还没等她喝完一盏姜茶的功夫,就落的大了。

那白雪皑皑不多时的功夫,就将瑶光殿屋顶堆满了。

孟东风推门来的时候,盛长歌正在小几上写字。

他见她写的认真,便放轻了动作,走至她身旁替她研磨。

盛长歌蘸墨时瞥见那只手就知晓是他,两人都心照不宣,屋里只听得炭火爆炸的清脆声。

窗外的风雪并未有停下的意思,孟东风见天边已经泛了白光,又取了件斗篷递到她跟前,嘱托道:“换双厚些的鞋袜,一路过去定然会湿了脚,你还染着风寒,又这样熬了一宿,身子受不了。”

盛长歌点头,将写好的信认真折叠好装于信封内,又认真封了口。

她换好衣裳时,推门见孟东风穿着一身侍卫服饰立在门口。

盛长歌抬头看他,头发梳得利落,用极简单的银冠束上,微光之下,他的五官俊朗,眉目之中似有一池秋水。

她想,面前的男子不愧为天人之姿,这样粗布衣裳,经他一穿,似乎也价值连城了。

他撑了伞,示意她进来。

盛长歌多有顾忌,“主子,您就别去了,毕竟外头的人还不知道你这腿……”

“这会时辰还早,我又换了衣裳,不会引人注目的。”

她是拗不过他,只能点头,躲进他的伞下。

还未出瑶光殿,正过拱桥,见那湖面已经结了一层冰,再抬眼打量整个皇宫,已然不见任何色彩。

她本瘦弱又穿的厚实,路上的积雪深厚,她每每踩下去,都没过她的小腿一大截,因此走起路来实在缓慢,一阵寒风吹过,她几乎快要倒下去,下意识抓住了孟东风的手臂。

两人四目相对,她察觉孟东风嘴角的笑意。

她拉了他的衣裳,他每走一步都用力拉着她前行,如此她省了不少力气。

再回头看时,身后的脚印已被雪一点一点的掩埋。

到慈明殿外的宫巷,云阙已等候多时,太后不舍她,所以都不曾见她的面,她在门前磕了三个响头,又将这么些年,太后所食所用的习惯爱好记载与纸上,交给底下的大宫女,才出了门。

盛长歌将手里的包袱塞进她怀里,连带那封信也在里头。

“做的不好,后头的针脚有些赶了,你别嫌弃。”

云阙忍了泪,对她盈盈一笑,“怎么会,你做的自然是最好的。”

盛长歌打量她,她今日也梳着双平髻,两侧也各簪一支簪花,笑起来眉眼弯弯,格外好看。

盛长歌似乎还有千言万语,但止于哽咽之中说不出来,只紧紧拉了她的手。

孟东风低着头在一侧低声提醒道:“雪停了些该出发了,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到驿站。”

盛长歌这才不舍的松了手,四下皆有侍卫守着,云阙却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抱住她,柔声道:“好好的。”

盛长歌忙咬唇忍了哽咽的声音,直点头。

云阙再不舍也转身上了马车,捂了嘴不忍她听见自己哭声,也不敢掀帘子,只在里头说道:“快回去,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

话音刚落马车便启程了,盛长歌站在宫门之下望着,一直到那列队伍再也瞧不见了,她才垂头跟着孟东风的步伐往瑶光殿去。

她的心里好像又空落落的,脑子里回忆起这近一年的点点滴滴,以后再难遇见这样的人了。

她抹了把泪,长舒一口气,目光坚定的看着前往,快步行走起来。

“想明白了?”

盛长歌轻笑,“明白又如何?糊涂又如何?总是有自己的路要走的,再不舍也不能将她困在我身边吧,我们的路不过是在此短暂的交汇了一下罢了。她在我心里,我余生不曾忘就好,师傅说,天涯何处不相逢,今日一别也不是永别。”

身侧的孟东风偏过头看她,清晨的光落在她略憔悴的脸上,眼下的乌眼青明显,眼眶还是湿润的,鼻尖嘴唇被冻得通红,但这么小小的一张脸上,总是透着几分坚毅。

他对她用刮目相看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到瑶光殿时,孟东风收了伞,盛长歌才瞥见,他一侧的肩头落满了雪,而自己除了鞋袜和衣裳下摆有些湿以外,其余地方都干燥温暖。

她忙接过他手中的伞,关切道:“主子,快去换身衣裳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一队人往瑶光殿方向来了。

盛长歌皱眉,忙推搡他,“主子快进屋,有人往这边来了。奴才先去瞧瞧是谁,你快些把这身衣裳换下来。”

盛长歌只怕方才送云阙离宫,让人发现了孟东风腿伤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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