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伯贤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一阵阵咳嗽声,那声音咳起来听的人都直揪心,只怕肺都要咳出来了。
他紧皱了眉头,拉过盛长歌到一旁廊下询问道:“上次我在倚梅园见到六皇子气色还算尚佳,怎么突然病倒了。”
盛长歌心里捉摸着,孟东青与孟东泽定然争执起来了,官家本就身体不适,如今只怕承明殿已经乱作一团。
苏伯贤有此一问,只怕一半是关心,一半是试探。
盛长歌叹气,又拿出她那入木三分的演技,摇头道:“我也不知那东西是五石散……主子每每感到腿伤疼痛难忍,我就按照张太医的法子给他吃,这日久天长的,内里头已经亏虚了。幸好发现的及时,若是再晚会只怕命都没了。”
苏伯贤听着也连连摇头,“已经闹起来了,直把官家气的吐血。我奉官家的令,来瞧瞧六皇子,他也放心些。”
话音才刚刚落下,又听见里头文鸳一声尖叫,外头的二人受惊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文鸳脸色苍白的从里头冲了出来。
“小安公公,主子吐血了!”
盛长歌眼珠子提溜一转,心里头已经有数,忙跑到卓文两兄弟屋子里头,叫了二人快去请太医过来。
苏伯贤也忙进了屋子。
一掀开帘子就闻到整个屋子里头弥漫着一股子药味,闻得他胸闷得很。可想而知那日日喝下去好几大碗的药是如何难吃。
再往里就看见地上一摊血迹。
孟东风正半卧在榻上,身上盖了毯子,可脸无血色,几丝碎发贴在脸颊之上,尽显憔悴之色。
他见了苏伯贤,忙伸出手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因为身体不适,伸出的手还有微微颤抖。
“苏公公,快请坐……”
语气虚弱无力,若不是屋子里够安静,他竖着耳朵仔细听,只怕都听不真切他说的什么。
苏伯贤看他的模样,心里一下愁绪良多,从前耀武扬威,到那里都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也被病缠身在榻上,没了生气。
盛长歌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茶盘,端了一盏放于苏伯贤身侧小几上,“苏公公请用茶。”
又端了一盏到孟东风跟前,“主子先喝口水顺顺吧,外头雪又大了,只怕太医来还要一些时辰。”
孟东风点头,一手颤颤巍巍的接过茶杯,不等送到嘴边,又是一阵咳嗽。
咳得额头冒汗,腰都直不起来了。
文鸳忙奉了痰盂过来,苏伯贤这次看的真切,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吐出来。
苏伯贤也看的急了,忙对着一旁的袭兰道:“快去催催太医,皇子的病岂是他们能够耽搁的?若是雪大行不动,就让人抬过来!”
袭兰忙搁下手里的东西,应了声便出了门。
太医赶过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苏伯贤看着把脉,看着写药方,一切都处理好以后,他才起身告退。
盛长歌将他送至门口,又递给苏伯贤一个小包袱。
“天气凉起来,您又在陛下身边服侍,只怕最近腰疼的更厉害了。这次的膏药里头奴才加了一味生热的,贴上去会有暖和的感觉,会比平常的更舒适一些。”
苏伯贤笑着接过来,又叮嘱道:“六皇子身体不适,你要小心服侍,多的不说,我只告诉你一句,如今官家对他多有不同。你要服侍的妥当,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盛长歌谢恩,“是,多谢公公提点。”
他挥了挥手,“行了,天寒地冻的,别在这儿了,快进去吧。”
盛长歌转身准备进屋,见淮玉立在门口,手里正拿着一根烤红薯。
她皱眉,“你这嘴不能歇歇吗?”
淮玉掰了一半递给盛长歌,她接过来。两人在廊下坐下来。
盛长歌在心里酝酿了好半天,在吃完最后一口红薯时,还是对着淮玉问出了那个问题。
“师傅,是官家让你来主子身边的吧?”
淮玉点头。
“所以,你心里头是向着官家?”
他点头又摇了摇头。
盛长歌迷茫,继续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淮玉愣愣的看着挂在屋檐上的雪堆,轰隆一声跌落下来,砸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官家对东风什么想法我是猜不透的,我来也只是为了保住他性命。”
“可是,我家主子在你的保护之下已经瘸了而且时日无多了……”
“这不是装的吗?”
盛长歌打量了四周,确认无人以后,低声道:“你心里是向着主子的吧!”
淮玉思索片刻点头,语气沉重,眼神落在盛长歌身上,“我知道东风对你有别他人,可师傅还是那句话,我们存在的意义,是助他登上东宫之位,不可奢求过多。月满则亏。”
盛长歌点头,心又沉了两分。
云阙在时也常对她说,不可失了分寸。如今淮玉也这样说。
盛长歌想,她是喜欢孟东风的,可是她对他的喜欢是复杂的。
是主仆之间的感恩之情。
是携手共度难关的挚友之情。
也是情窦初开的爱情。
“我看上去很像恋爱脑吗?”
淮玉摇头,又拍去她肩上的落雪,语重心长的说道:“师傅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理智。”
她点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我进去瞧瞧他……”
盛长歌掀了帘子推门而入,孟东风正卧在榻上看书。
他身边的药碗已经空了,脸色缓和了不少。
盛长歌看了看一旁的绿植,因为日日被这药水灌溉已经枯死了,她将文鸳袭兰二人支开,正准备端了那花盆出门,却被孟东风给叫住了。
“主子好些了吗?”
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盛长歌因方才淮玉的话,心中仍有介怀,只端着那花盆不肯挪动半分。
“主子,奴才先把这花盆处理了吧……”
孟东风抬眸,“过来坐坐。”
她无奈,搁了手里的东西,另在一方坐下。
孟东风苦笑着放下手里的书,“被吓着了?”
盛长歌摇头,她知道那血不过是一粒红色药丸罢了,虽有血腥味,可再仔细一看就能辩出不同。
“过来。”
盛长歌踌躇不肯上前,孟东风想起身下地,她慌了,忙过去摁住他。
“虽没病,既然对外称病了,就好生修养着吧。奴才听苏公公说,三皇子与五皇子在承明殿好一通闹腾,听说太后都去了……眼见着到年关了,本应该喜气洋洋的,怎么放眼一看,阖宫上下都被泡在着药罐子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