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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道蜿蜒通向雾霾弥漫的君临城,两旁是参差斑驳的棚屋和帐篷。
一名女子从小巷的阴影中探出半边身子,掀起裙摆,在炽热的太阳底下显得有些晃眼。
女子柔媚地说道:“哥哥,赏点吃的吧!~”
路过的男子腰圆体壮,头顶斑秃络腮胡子,端详女子两眼,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随之往女子身上蹭。
女子半推半就,把男子引入小巷深处,男子正要尽情宣泄欲望之时,一道黑影骤然落到他的背后。
黑影是一名邋遢的少年,手中拿着金属碎片打磨而成的刀片,动作干脆利落,一捂嘴一抹颈,男子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已经死得挺直。
女子从尸体上搜出一块压缩饼干和一块咬过的肉干,将其抛给少年,随即又把找到的几个钱币收入衣服的夹层中。
少年用刀片把食物分成两半,刀片上甚至还沾染着男子的血液。
在这个见鬼的‘新世界’里,生存是唯一的奢望,至于其他的事情,再也没有什么需要讲究。
“姐姐,给你。”少年把切好的食物递给女子。
这个人类聚居点里大多是流民,多数人已经失去姓名,往往用‘独眼’‘崩牙’‘跛子’一类的外号互相称呼。
女子没有名字,人们一般称呼她为‘婊子’或者‘骚娘们’,只有少年喊她姐姐。
但是,少年有名字,他叫林想,大约十六岁。
林想静静地咀嚼吞咽完食物,随即进行善后工作,把男子身上所有东西扒下来,尸体则扔进屋里的地下暗道。
暗道之下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原本是一座旧时代的建筑物,在大灾劫中被掩埋,里头积聚着大量污水,如同一个巨型地下蓄水池。
污水里生长着一种肉眼可见的藻类,藻类并非靠光合作用生长,而是靠分解有机物生存,简而言之,它们是‘吃肉’的。
每天都有人流浪到这个没有名字的聚居点,又每天都有人悄无声息地从中消失,幸亏有这些藻类,否则此处早已恶臭熏天。
今天的收获太少,女子出门守候下一个经过的猎物,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惨叫之声。
“又有妖兽窜进来了,我们赶紧逃吧!”林想神色凝重地说道。
为了保持铁道的畅通,君临城的武装部队会定期清理铁道附近的妖兽种群。比起危机四伏的旷野荒原,铁道穿越的地带相对安全,这也是聚居点形成的根本原因。
然而妖兽种群过于庞大,同时繁殖速度惊人,不可能彻底清理干净,袭击事件时有发生,聚居点的居民对此没有半点抵抗的余地,只能依靠同类的牺牲,换取个体的生存几率。
啪的一声,木头与干草搭建成的棚屋被掀翻,一头蛛形妖兽用那八对狰狞的复眼,注视着瓦砾下的林想和姐姐。
没有枪械、没有觉醒进化,人类不可能是妖兽的对手,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逃跑,拼命地逃跑!
林想第一时间挣开压在身上的木头,拉起女子便往外跑。蛛形妖兽的嘴巴猛然一张,一条长长的虹吸口器扎进女子的小腿。
林想大惊失色,慌忙用那片可怜的刀片切割妖兽的口器,但口器远比预想中的坚韧,刀片只能割开一道浅浅的伤口,根本无法将其切断。
妖兽被林想激怒,转而攻击林想,林想逃避不及,只能运用双手与之纠缠,正想开口向姐姐求助,却猝然感觉后脑勺一阵剧痛。
林想回过头,愕然地发现,‘姐姐’竟一脸狰狞地冷笑着,双手握着一根木棒,木棒末端沾着殷红的鲜血。
“姐姐,为什么……”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活在这个时代。”
林想只是太天真,但他绝不蠢。一瞬之间,他便想明白眼前这个相依为命,却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的意思。
女子小腿受伤,已经成了累赘,她认为林想会抛弃她独自逃生,与其被林想出卖,倒不如她先出卖林想。
留下林想作诱饵,她便有机会活下去!
“你不适合生存在这个时代,就由姐姐来帮你解脱吧!”女子话音方落,木棒已经狠狠地砸在林想的脸门上,砸得林想鼻子嘴巴全是血。
林想只觉天旋地转,晃晃脑袋勉强回过神,女子早已逃得没了踪影。
蛛形妖兽的口器刺进林想的小腹,不停耸动的管道往林想体内输送着消化液。
林想不懂得‘消化液’这个名词,但蛛形妖兽是附近最常见的妖兽种类,他十分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林想小腹处有着巨大的创口,却没有半点痛感,他要是不赶紧挣脱,便会彻底失去知觉,然后被吸成干尸!
危急之际,林想想到了身旁的暗道。
蛛形妖兽应该不会游泳,而林想会,只要落入水中,便有机会摆脱妖兽的纠缠。
只不过,水中亦有凶暴的嗜血藻类,他未必能活着离开。
可万一蛛形妖兽会游泳怎么办?
那就只能自认倒霉,而倒霉的人,比天真的人更不适合活在这个时代。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想把心一横,掀开暗道的盖板,双手抓住口器,猛地一滚落入暗道,靠着自身的重量,把妖兽拖拽了进去。
咚咚的两声,林想与妖兽先后落入污水之中。蛛形妖兽收回口器,挥舞着节肢剧烈挣扎!
林想还来不及庆幸,尚有知觉的四肢像火燎一般地剧痛!这是嗜血藻类在啃食他的皮肉,他必须赶紧脱离水中!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暗道投下的微弱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空洞本身是一座旧时代的建筑物,有墙壁楼梯之类可以攀爬的地方。
林想看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拼命游了过去,骇然发现皮肉正在快速消解,藻类的凶暴远超想象。
绝望啊!
如今想来,方才豪赌一般的抉择是多么可笑,原来只是换了一种死法罢了。
或许,就这么算了吧!
在这个见鬼的新世界,死亡是唯一的解脱,以后就不用再挨饿受苦了……
不!
我要活下去!
就算是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我也要挣扎!
挣扎到最后一口气!
大灾劫之后,环境里充满着某种神秘能量,生命的基因因而变得异常地躁动,变异在每一个生命体内剧烈地进行着,旧时代千万年甚至上亿年的演化进程,在新时代,会在个体短短的生命周期中完成。
这一刻,林想的身体产生了某种蜕变,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林想爬上一个脱离水面的高台,平躺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他真以为自己死定了,但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仰望着不远处的暗道,暗道外隐约传来哭喊惨叫声,妖兽的肆虐显然还未结束。
林想环顾四周,身处的地方暂时安全。稍微斟酌,他决定先休息一会儿恢复体力,等袭击结束之后再出去。
林想本就筋疲力尽,紧绷的精神刚一松懈,便立刻深深地沉睡过去。
林想昏睡之后,君临城的武装部队终于出动,不是出于对流民的怜悯,而是担心尸体会阻碍铁道的交通。
武装部队进行无差别攻击,杀死妖兽的同时,也杀死正在被妖兽狩猎的流民。
士兵们消灭来袭的妖兽群后,便把流民与妖兽的尸体就地堆叠,准备用焚烧的方法处理,暗道的出口旁,刚好堆了一大堆尸体。
尸堆不断地流出血液,因为地形的缘故,血液汇聚流入暗道之中,大部分直接落到污水里,却也有一道涓涓细流,沿着空洞的顶部流淌,最终一滴一滴地落在林想脸上。
神奇的是,滴在林想脸上的血液很快便消失不见,不留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