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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宋清嘉醒得很早，先是因为熬了大半夜懵了一会儿，紧接着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昨晚星辰夜风中的李慕云。

昨天，自己和师兄……关系算是更进一步了吧？听他谈了早逝的父母，谈了儿时的回忆，谈了自己的选择。不知算不算敞开心扉，但至少不是原地踏步。

宋清嘉赖在床上，咬着被子。但是尽管如此，总觉得自己有些无力。

大概是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可否认，李慕云从来未曾在宋清嘉眼前有过任何情绪失控的时候，向来处变不惊，就连宋清嘉曾见过的他情绪波动最大的一刻，也不过是月色下，他回头一句不要看的颤抖，夹杂着温和笑意，微不可察。

微不可察，不代表微不足道。

李慕云的母亲让李慕云好好活着，所以李慕云活得姿态认真。但宋清嘉觉得他活得不好，李慕云所有的一切都太过淡然，这样将痛埋进了心底的人，再苦再痛都一声不吭……麻木了，不是不会痛了，也不是伤痕不存在了。

“李慕云，我该怎么帮你？”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宋清嘉喃喃自语。

叮咚。

正想着，手机轻响，宋清嘉打开手机，只见是张三白发发来了消息。

张三白的头像是一只欢脱金毛狗子，非常符合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气质。

张三白：【小师弟，今个儿有空吗？】

宋清嘉：【三白师兄，什么事？】

张三白：【要是有时间来一趟武安部，一会儿我把定位发你。】

宋清嘉：【嗯？我来武安部做什么？】

张三白：【明天就出发了去邓家村了，武安部还没完善你的武林资料，你来录入下，顺便还交给你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这次可不能出现再像上次一样魔教的意外了。】

宋清嘉：【什么东西？】

宋清嘉当下就想到了之前李慕云给他的唐门暗器九命猫手环，心中不由得激动，莫非又是什么武林之中的保命武器！

宋清嘉心潮彭湃，飞速打字：【是不是那种江湖传说中的特有的保命道具，比如说护心镜，暗弩什么的！】

张三白：【额……差不多吧。还有，李慕云也在。】

宋清嘉非常没出息，果断：【我马上来！定位发我！】

发完定位的张三白默然放下手机，看向了悠闲坐在沙发上泡着清茶的李慕云，神情怀疑：“我怎么总觉得他来的那么快是冲你过来的？”

李慕云含笑，闲适的喝了一口茶：“给你工作节约时间，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我们武安部工作，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难道不是武安部的？”

“资料采集和情况沟通不在监察人工作范围吧？”张三白挠了挠下巴，疑从心起：“你平时没这么有闲心，是人的问题……就算对小师弟爱护有加，你是不是对宋清嘉关注得有点过头了。”

李慕云轻轻弹了弹粘在杯壁上的茶叶，故作不经意状，“有吗？”

“绝对啊！”张三白提高自己的音量：“而且你不觉得，你最近……多了点儿活人气儿啊。”

李慕云放下茶杯，手摸上回风剑，语气里带着危险的意味：“你的意思是说我之前都是个死人吗？”

“唉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啊。”张三白求生欲上线：“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就，你刚读大学那会儿。”

“记得。某个武安部部长和我第一次见面，手里还带了个玩具小熊，说是给我玩的。”

说起这个乌龙，张三白就一阵脑壳疼，“当时那也是他们传话的没给我传清楚，说上面让我带小孩儿，我以为真是小孩儿呢！那个时候我还不是老油条，是很真诚的想要和小朋友好好交流的好吗？”

当时，李慕云刚刚接手监察人的职位，当时大家都觉得他太年轻了，太小了，还在学校里读着书，谁也不相信李慕云会在监察人的位子上呆多久。

所以当年的武林盟高层有意让张三白照顾一下李慕云，结果传话的人也没当回事，就开玩笑的告诉张三白武林盟让他去带小孩儿……然后，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张三白真就以为自己要带小朋友，不但准备了玩具熊，还专门百度了“怎么和儿童相处”，“孩子眼底的世界”之类的问题。

结果，见面时，十八岁的儿童李慕云一脸冷若寒霜，丝毫不犹豫的抽出回风剑就直刺张三白，第一天，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整个武安部，他不是还要玩玩具熊的奶娃娃。

可李慕云不仅不是小孩，他连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也不是。

“我当年以为，你第一次见面把我揍一顿是因为我拿出玩具熊，你觉得我看不起你。我还在想，这孩子脾气挺大的。”

张三白回忆着过去：“可我后来发现，你那天，只是在立威而已。如果说，我不是武安部部长，你连眼皮子都不会朝我翻一下。”

李慕云，审时度势，见面揍一顿张三白，不过也只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而已。

“你第一次出监察人的任务就是武林盟有高层和魔教勾结，还用被装了炸药的办公楼里八百个普通人的命做要挟的筹码……你得潜进去控制局面，我们在外面和魔教一群嗑了药的疯子对峙……我记得那应该是你第一次杀人，十多个，眉毛都没动一下。”

张三白看着李慕云：“你提着那个叛徒的头走出来，丢到那群魔教的人面前时，别说那些个疯子，就连武安部的几个组的人都被你给震住了……”

那时的李慕云，眉眼清朗依旧，浑身被血染得湿透了，但都不是他的血……一滴一滴，嘀嗒过了他走过的路。

谁都没想到，第一次出监察人任务的李慕云，那么年轻的李慕云，下手会那么狠。简直就像是天生的监察人。

李慕云脸上表情依然方才是品味香茗的安逸，眼底却深了几许寒光，唇角的弧度也淡了几分。

“和你共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明感觉你这人活得挺好的，也会说笑，而且人也不坏，但是……”张三白咂摸一下嘴巴，继续道：“我觉得你没有期待，也没有恐惧，没有在乎，你活着好像就是在活一个形式。”

李慕云笑得温润，行得端正，活得认真，但是他有意的把自己隔开了……张三白感觉不到他自己真正的喜怒哀乐。

就这些，也是张三白和李慕云磕磕绊绊共事了六年才摸索出来。

“但是遇见小师弟后，你就有些不一样。”张三白笑了：“李慕云，除了李老，你又有新的在乎的人了。”

李慕云沉默了老半天，忽然来了一句：“原来，你还会说人话啊。”

张三白：“……滚。”

“不论我爷爷有没有给我交代。保护他都是我的责任。”李慕云笑意浅浅的，像是只有心底的三分浓淡：“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很乖巧。是恰到好处的乖巧。”

这一份乖巧，不伤他人，不受拘束，无忧无虑。带着“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然而然。

“我很羡慕他，你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再幸福不过的人，他有我想要的一切，可能是因为我这辈子也成不了他那样的人……他也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李慕云抬头，直视张三白：“从那时起，我保护他，便带了私心。”

张三白：“你对他……”

李慕云的心上，撒下了纵横山上的山间朝暮，播种下了一粒种子，抽出了一种别样的枝桠，用着出人意表的速度生长。

总有一天，将会长成参天大树，扎根入骨。

“后来，我动心了。”

李慕云微笑，带着张三白旧时不可见的真切。从刚开始羡慕一般的爱护，到他动心，再到爱上，不过只是因为……一次月光下，一次阳光下。

有一个人，告诉他：“我回来了。”

曾经九岁时的等候，他没有等来远归的父母；而今，同样是等待，他等到了一个心上人……宋清嘉跨过了李慕云的心魔，朝他走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千里奔徙，得遇良人。

张三白倒抽一口凉气，被李慕云的转折转了个猝不及防，“卧槽……”

日常嘴里犯浑的武安部部长怎么也没想到，天机论坛上，那些不靠谱的贴子居然也有成真的一天……那怀孕是不是也可以……等等等等，这个应该不可能！

就在张三白无声震惊，李慕云无声微笑的时候，一片万籁俱寂中，李慕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宋清嘉的电话。

李慕云接起电话，语气是宋清嘉熟悉的温和：“喂，来了？好，上三楼就右拐行了……我们在张三白的办公室，一楼有布局图，嗯，对……需要我下来接你吗？”

听着李慕云温如暖玉的声音，张三白回想起自己的待遇，默默安慰自己——没事，我是直的，李慕云那小子别有用心，和谁计较都没必要和他老婆计较。

想到这里，张三白心上掠过了一道着正红色旗袍的曼妙身影。忽然，心里就更加酸溜溜的了……李慕云都开花了，自个儿什么时候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在他不自觉的潜意识里，默默的跟着天机论坛上的CP帖子跑，张月老直接把两人在脑子里面用红线一栓，还系了一个死结。

……

根据微信定位，寻到了武安部办公楼的宋清嘉按照刚才李慕云电话里的指路，上了三楼，因为不太熟悉，走的很慢，一间一间的寻找着武安部部长的办公室。

武安部的办公室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江湖气，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部门，时不时每个办公间里都会有几个打印着资料的工作人，穿着打扮和普通的上班族无异。

宋清嘉：还以为可以看见传说中的武林高人……有点小失望。

算了算了，去找师兄。宋清嘉收起自己的小心思，正想加快脚步离开，却忽然被一旁其中一个办公室中一句闲谈给绊住了脚步。

“唉，这监察人可真不好挑！”

监察人？那不是……宋清嘉不由自主的停住，屏息凝神。尽管他也知道非礼勿听，但是，如果事关李慕云的话，他终归不是圣贤，到底也有偏私。

毕竟，宋清嘉有着灵活的底线。

其中一个人冷静的分析着：“这个冯晓，感觉像个愤青，就算他其他指标达标，总之我不会同意。”

“可另一个武功确实不行，上了面对魔教的一堆暗杀刺杀，直接就是送死，也不合适啊。”

“嘶……我怎么记得，之前不是选出一个合适来的吗？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流雪剑！没戏，上头重新打下来了，把他名字给删了……”

“是怕他不同意吗？试试也好啊，万一呢？”

“别提了，过不了的，有人有心要保他，你别找死啊。”

“唉……我已经快死了！”

“要不我给你倒一杯咖啡？”

“不用了……”

后续就是几人无关痛痒的几句闲谈……好一会儿，宋清嘉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心里一把冷汗，而自己也在不自觉之间用内力隐匿了自己的气息。

如果，如果按照他们说的那样……那背后删去他名字的那个人……宋清嘉想也能猜到，是李慕云，武安部内部，会这么护着他的，也只有李慕云。

那如果自己也符合监察人的条件的话，是不是……

呼吸急促的宋清嘉慢慢的调整着自己心底的惊涛骇浪，一点一点平息，挂着初来时的笑，让自己看起来与寻常无异。

还要去见师兄，不能让师兄发现……

这样想着，宋清嘉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快要到走廊尽头时，才看到了张三白的办公室，宋清嘉擦干净掌心中的汗，最后调整了一次呼吸，推门而入。

“师兄，我来了。”

张三白不着调的话语率先扑面而来：“小师弟，单向走廊也能迷路啊，怎么折腾了这么久？”

李慕云面有关切之色：“有什么事吗？”

“没，就是觉得挺失望，我还以为武安部会有那些飞檐走壁的大侠，还有各种不同画风的世外高人……”宋清嘉有些惆怅的说道：“但我只看到了一群上班族。”

“少年，你的武侠小说看多了，现代人还是务实一点好。”张三白乐了。

宋清嘉感觉张三白这话里有话：“三白师兄，你刚刚不是在手机里说要给我当今武林的保命道具吗？是什么？”

张三白笑得一脸诚恳，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了一个纸袋，递给了宋清嘉。

“自己看看。”

“在小说里这些是要用锦盒装的。”宋清嘉说着，打开了纸袋，袋子里的东西不多，只有三样，一个电话，一个手表，还有一个吊坠。

“这是啥？”

李慕云轻笑：“卫星电话，没有信号也能用，卫星手表，方便我们定位，吊坠也是定位装置，防止其中一个失效。”

张三白：“孩子，科技改变生活。”

宋清嘉抱着纸袋，为自己逝去的武侠梦泪流满面：“好的，我明白了。”

果然，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