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村是地是一处深山的小村庄,房屋多是乡村常见的青瓦砖房,景致多是连田阡陌,鸡鸣犬吠,矮矮山包;窄窄的灰白公路蜿蜒过了青苗稻田,曲折尽了远山处。
就在尘埃飞扬的村口,开着家门可罗雀的中药铺子。外头用毛笔写着的木质牌匾已经看不清楚字样,还缺了一块木板,歪歪扭扭的挂着。
而铺子里,守着一个穿着白色背心大裤衩的中年男人,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机。
男人叫邓归川,他年轻时候考过中医的医师证,现在也就开着家中药铺子过过日子。早些年在外闯荡,一事无成,所幸家里还有一亩三分地,最后也就回了邓家村一边种地,一边开着冷清的中药房,混一口饭吃。
现在,许多的年轻人搬离了这样平凡普通的邓家村。
村庄越来越苍老,许多时候只能见着形形色色的中老年人,一起坐在空地处,扇着蒲扇,聊着家常里短。
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外人会来这儿。
邓归川这日子一天天过的浑浑噩噩,几乎一眼望得到头,也没什么盼头。
这样想着,他打了个哈欠,“一天天的也忒没意思了,就没什么别的事可做吗?”
可能是老天爷听到了邓归川的想法,也可能生活不经意间就会给你拐个弯,他这话一刚说完,铺子前的马路上就直直的停下来了一辆车,擦起了一地飞挥的黄土。
纯黑色的SUV,在城市车流人海里也算是比较低调,但现在却和这个灰扑扑的乡村格格不入。
车上下来了三个人,都是邓归川面容不甚熟悉的外乡人,而且画风迥异。
从驾驶位上下来的那个看着年纪最大,胡子拉碴,像是怎么也没睡醒一样,两手揣在兜里走路没个正形。
他身后下车的那两人,身高略高一点的俊的好看,背挺的笔直,剑眉星目的端正模样,如村里的戏台上登台武旦;另一个也是个白净好看的后生,岁数瞧着不大,生的乖巧,脆生生得像早市里还沾着水滴的嫩藕,就是脸色不太好,苍白苍白。
“大叔!您这是开药房的?”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不招四六的年轻人,自来熟的朝着邓归川打着招呼。
邓归川收起手机:“对,中药,都山里炮制的。”
正在他身后个子高些的端正青年拉过一边脸色惨白的乖巧青年,很有礼貌的问道:“请问能跟他看看吗?有些晕车。”
“唉!好嘞。”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来邓家村调查的张三白、李慕云,和宋清嘉。
宋清嘉原本也不怎么晕车,可奈何张三白这个师兄专业坑师弟二十年,一路上车开得是随心所欲,加上这乡村弯道七拐八绕,没怎么见过这个阵仗的宋清嘉觉着自己快要把隔夜饭都给呕出来了。
一路上也多亏着李慕云用内力在他的体内温养游走,否则宋清嘉觉得自己可能连车都下不了。
趁着邓归川给宋清嘉端详看病,望闻问切的机会,张三白就靠在药台旁,话着家常:“老板,我看你这铺子挺旧的,在这儿开了不少年头了吧?”
“也就五六年,混口饭吃。”
“生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现在村里看病都上卫生所去了,平时也就在我这里买点当归啊,甘草啊什么的,煲汤煮茶用。”
“哦,那您是这邓家村本地人吗?”
邓归川心思还正放着自己难得的一个病号宋清嘉身上,随口答道:“是,在城里混不下去,就回老家了。”
张三白继续不动声色地套着话:“那您对邓家村这家家户户还挺熟了?”
“还行,都能打个招呼,一个村一个族的,你出门问问,这里十户人家九户姓邓的。”
邓归川了然了宋清嘉的状况,转身在药柜里翻找着自己前两天配置的新药。
“那您知道……邓思思吗?”
听着这个名字,邓归川当即就愣在了原地,脑海里一个激灵,慢慢转过身来,终于把正眼放在了这个看着游手好闲的年轻男人身上。
“你刚刚问的谁?哪个邓思思?”
一边旁听,沉默安静了许久的李慕云说道:“又耳邓,田心思,邓思思,您知道这个人吗?”
邓归川继续转身找药,故作平静:“你们找她干嘛?”
李慕云端方有礼,言辞清和:“家中长辈曾是旧交,老人记挂,因为身体缘故不能长途劳顿,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今天特意来拜访拜访,圆了长辈心愿。”
这话虽然只是托词,说的其实也不算假,邓思思作为同是剑阁十二剑、折柳剑的传人,算起来祖上也确实是有交情。虽说几百年不怎么联系,反正东拉西扯,总能扯上关系,攀上亲戚。
“那你们来晚了。”邓归川语气有些沉重,也是颇为唏嘘:“那丫头从小就是和她奶奶相依为命,十多年前,她奶奶就死了,后来没过几年,这丫头也失踪了。当时那事儿闹得还挺大,上头怀疑是妇女拐卖,查了几次,那时候追踪技术没现在这么好,所以至今也下落不明。”
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的张三白作出有些为难的模样:“那怎么办?咱们家老爷子还等着我们回去给他报个信儿,这……老人家实在挂念的紧,您知道那邓思思她们家,还能有个什么让我们传的信儿不?”
邓归川皱着眉头想了想:“嘶,这……他们家的老宅就在西村那个矮坡后面,阴森森的,还闹过鬼……平时村里人都避着走,你们要实在想看看,那挑个白天正午阳气重的时候去吧!”
聊到这里,邓归川也终于找到自己想找的药了,用药纸包好了几个水蜜丸,塞到了宋清嘉手里:“清心降火,破障明神的,可以直接吞,也可以煎水服,有点苦啊。”
脸色苍白,气息悠悠的宋清嘉乖乖的点了头:“谢谢医生。”
“不用谢。服了药就多休息会儿,别太劳神。”
邓归川回忆了一下方才诊断的脉相,在反复打量了一下这个瘦削的青年:“你这孩子脉相强劲,但却是后天练起来的,天生应该有些体虚,平时你还是多多注意吧。”
听了这话,宋清嘉也不急,反而是眼前一亮,笑了:“您这脉把的真准,我是早产,小时候一直不怎么长个,后来长高了,也不怎么长肉。”
“可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吗?”李慕云音色微低,问道。
呵呵,他急了他急了。知道李慕云是个什么心思的张三白在心底呵呵一笑,只想踹翻眼前这碗不经意间热乎好的狗粮。
邓归川摆摆手:“不会,这孩子锻练得不错,比现在一般年轻人还要强健一些,就是体虚是天生从娘胎里带着的,只要注意保养,也没什么大问题。”
从小就被自家爷爷给追着打,习武到大的宋清嘉面带微笑,往事如烟,说多了都是泪……
“对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在这儿也没什么亲戚。”李慕云看了看外边的天色:“您知道村里有什么旅馆之类的地方吗?也要让我弟弟喝了药,早点休息。”
听着李慕云一脸和蔼说着“弟弟”二字时,宋清嘉只觉得自己心里面哽了一下,这种感觉就像是电视剧里面渣男对自己从小的青梅竹马说“只是把你当妹妹”一样。
而且宋清嘉还是从天而降的便宜师弟,连青梅竹马的情分都没有!
李慕云一直分出心神关注着宋清嘉,注意到宋清嘉脸色更加发苦,连忙转头关切:“怎么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吗?”
宋清嘉摇摇头,糯糯道:“没……”
但是却在心里闷闷不乐的念叨着:心里不舒服啊。
“你们要找旅馆,那就没法子了。最近的旅馆也要十公里开外去了。”邓归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张三白晃了晃自己的车钥匙,似笑非笑的看着气息奄奄的宋清嘉,幸灾乐祸:“小师弟,没办法啦,今天你可能还得再熬一会儿子了。”
宋清嘉两眼一翻白,只想给两人表演一个原地升天,苦笑:“师兄,商量个事儿,待会儿上车,把我打晕行吗?三白师兄的车技我实在不敢恭维。”
李慕云有些心疼已经舟车劳顿了一天的宋清嘉,青年温和的眉眼已经倦色沉沉、疲惫不堪,还在苦中作乐。他眸色一深,诚恳的看向邓归川:“请问,这附近有没有我们能借宿的人家吗,我们可以有偿。”
“害,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邓归川也被一脸乖巧的宋清嘉给唤起了几分慈爱的长辈之情:“我后院还有两间空房,都是以前给病人休息用的,你们要是实在急,也不嫌弃,就将就着睡吧。”
宋清嘉:“这……不会打扰到您和您家人吗?”
邓归川倒是看得开:“害,我老光棍一个,你们住几天我这儿还热闹点儿。”
“那多谢了大叔了!”张三白答道:“咱们住也不白住,麻烦您了……该怎么称呼呢?”
“邓归川,归心似箭的归,川流不息的川。就叫我邓医生就行了,大叔也行,没那么生分。”
李慕云点头致谢:“那就多谢邓医生了。”
邓归川看了看三人,面露难色:“就是只有两间房,还都各只有一张床,你们看看怎么分吧。”
那还用说吗!张三白的月老属性上线:“他们哥俩要好,睡一间,我一间!”
这话非常的莫名其妙,如果不是清楚其中原委的话,只会觉得这人真不要脸。
宋清嘉却心里不由一慌,如果他和师兄睡一间的话,那怎么,额……好像……也不是不行……
宋清嘉这么不着边际的想着,居然还有些期待……咳咳!矜持!矜持!!!
李慕云冷静的打破了宋清嘉的想入非非,抓住准备先溜的张三白:“他现在不舒服,需要静养,他一间,我和你一间。”
宋清嘉:“……谢谢师兄。”
宋清嘉失望:哦豁。
张三白心底默默冷笑:呵呵,静养,你们一间屋子怎么就不能静养了……李慕云这玩意儿心里指不定再想些什么。
在几人心里各想各的时候,邓归川无意瞥见了李慕云,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耳尖有一抹淡淡的绯红色,和他面上风清气正的表情完全不同。
打了半辈子光棍儿的邓归川不解:这是……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