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怀山的行踪可以说是他自己落落大方的暴露在武林盟眼前的,他住在在一处待拆重建的老城区的居民房内。
清晨,他从容淡定的在街边的临时的小摊贩边吃完了早餐,不紧不慢的散步到附近的水果铺子买了些香梨,路过一片空地见着晨练的老人时,还有条不紊的指点了其中一位的太极拳。
仿佛是一个老人养老生活里再普通不过的清晨。
而这一切,都被路边的监控录入,并反馈给了一直盯着的武林盟。
宋清嘉一手拿着手机看李慕云发给他的监控视频,一手紧紧牵着李慕云的左手,眉头微皱:“他这是有持无恐了?话说……师兄你疼吗?”
李慕云神情温和淡然,眼角带笑:“不疼,别担心。”
宋清嘉忧心忡忡:“真的没事吗?疼要告诉我。”
李慕云顺着他轻笑:“好,疼我就告诉你。”
宋清嘉:“你都快被扎成刺猬了……我看着心疼。”
李慕云:“没事的,别难受……”
“宋少侠,李少侠……”
许微苗强撑着大家闺秀的微笑,站在手牵手的两人中间,手里拿着的长针微微颤抖,咬牙切齿,“我觉得我可能有点事……”
谢谢,她是来诊病的,不是来看一对小情侣塞狗粮的!
宋清嘉默默松手:“额……抱歉。”
许微苗皮笑肉不笑,眼神调侃:“没事……你要相信,我们现在是在扎针,不是在接生。”
宋清嘉扶额:“……好的。”
听到这里,背后插满银针的李慕云唇畔一弯:“放心,我生不出来的。”
明明是陈述事实的一句话,可李慕云的语气间另有所指,意味深长。
“我记得,天机阁小报上之前不是说你们俩孩子已经快打酱油了吗?”许微苗按着穴道,又扎下了一根针,戏谑淡笑。
宋清嘉抹了一把辛酸泪:“谢谢,我也不能生。”
“话说回来……”宋清嘉看话题越跑越偏,一个急刹车拐弯拐回了眼前要紧的问题上,举起手机,“话说回来,刘怀山这是故意送上门来的吧。”
李慕云:“嗯,他曾经在武安部工作了半辈子,对我们的工作流程和体系非常熟悉,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和主动暴露在我们面前没什么差别。”
“那现在武林盟应该已经采取行动了?”宋清嘉放下手机,不再闹腾李慕云,百无聊赖的看着他。
李慕云:“武林盟已经通过居委会对当地居民进行了转移,对外说的是危房建筑,临时转移。而且也派人随时盯着……不过这些小动作瞒不住他,现在是两方对峙,我们清场,他也正等着我们。”
“所以他是不打算在躲着了。”宋清嘉挑眉,“这算是图穷匕见吗?”
“已经暴露的彻彻底底了,魔教现在也几乎无人可用,一盘散沙,他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李慕云眉头微皱:“师爷……刘怀山,早年间时局动荡换日剑失势,又走露了行踪,武林中有心人为了《诛苍剑诀》,曾对刘家传人进行过追杀。”
宋清嘉忽然想起来了那个精通奇门风水学的老人:“和陈老爷子一样?”
“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慕云忍住了背后逐渐涌上来的的刺痛,没有表露,“不论是《金陵陈氏堪舆论》,还是《诛苍剑诀》。”
“正是因为刘怀山少年时朝不保夕,他受够了不见光的日子,是不愿意再回到阴沟里活着的了。”
宋清嘉抬手,轻轻揉了揉李慕云轻锁着的眉心,把那双剑眉间的微蹙给揉散:“所以,他才培养了一个安秋回,安插进魔教里,来替他做那些腌臜事,而他自己反倒是站在阳光下,做着自己那个受人尊敬,德高望重的前辈。”
李慕云由着宋清嘉:“没错,而且根据天机阁的资料反馈,当年追杀的人不乏有所谓的名门正派,有的忽然暴毙,有的受到魔教针对,还有的是被人寻仇……现在看来,是刘怀山的手笔。”
宋清嘉:“那其他剑阁传人呢?他们总没招惹他啊。”
“可能……是为了《诛苍剑诀》。”
刘怀山不愿意走正道,却还贪恋名利双收,真是……虚伪至极啊。
流雪剑隐居最早,所以才躲开了不少的祸患,那一直都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回风剑和揽月剑呢?曾经,也是和换日剑一样艰难吗?
但张老和李老,也从未曾把自己的不甘愤恨报复于其他的无辜者啊。对仇人可以解释为报仇,那对后来剑阁同门的种种,他对诛苍的渴望,与那些欲壑难填的宵小之徒,又有什么区别呢?
已经习惯了自己被无视的许微苗再次仔细检查了落下的每一根针。
她作为医者,尽职尽责的说道:“李少侠,我是很佩服你们的光风霁月,但作为一个大夫,我还是得提醒你,歧伯针现在能暂时恢复你右手的行动能力,可天下没有平白的午餐,原本只消几个月的休养,这次以后,你一年多左右都不能再用剑了。”
宋清嘉无不担心:“师兄……”
“短时间能用剑就行。”李慕云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捏了捏宋清嘉的脸颊,堵回了他还想说的话,“眼下情况紧急、火烧眉毛,多谢许姑娘医嘱。”
“没事,你们自己有分寸就好。”许微苗看了看手表,“再等十五分钟就行了,那我先去看看其他的病人,一会儿回来替你取针。”
说罢,许微苗就快速离开了病房,也不知是不是实在忍不了这两人的粘糊劲儿的原因,那镇定的背影还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又只剩下李慕云与宋清嘉两人了。
宋清嘉的手再度放回了李慕云的眉心,揉了揉:“又皱起来了,你不皱眉要好看些。”
虽然皱着也好看,宋清嘉在心底默默的说着。
李慕云纵容着他:“好,那我不皱了。”
“师兄你说,刘怀山这算是屠龙者成为了新的恶龙吗?”
这样说着,宋清嘉歪着头,手指上的小动作却不再安分,自眉心游移到鼻梁,慢慢向下,挺顿在李慕云的唇上,不再移开。
指尖触感温软,一时间,让宋清嘉有些飘飘然。
这里……他昨天吻过。
李慕云抓住在自己脸上胡做非为的那只手,轻轻握住:“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幸遭遇不是作恶的理由,无辜之人不是泄愤的草芥。”
手被抓着不许乱动的宋清嘉忽然说:“真好。”
李慕云不明所以:“什么?”
自我感觉良好的宋清嘉底气十足:“我觉得我眼光真好。”
李慕云:“嗯,你眼光真好。”
宋清嘉:“我怎么听着像是在夸你自己?”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宋清嘉反抽出自己手,喧宾夺主,把李慕云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细细把玩,指尖轻轻摩挲,指缝交叉,贪恋这暴风雨前夕的片刻宁静。
宋清嘉问:“武林盟多久会有行动?”
李慕云答:“明天。”
一问一答,敲定了所有。
最后,宋清嘉和李慕云十指相扣,不想松开:“师兄,就算你能拿剑了,明天我也是要跟去的。”
他放心不下李慕云。
“好。”
“不拦着我了?”
“不拦着了。”李慕云看向窗外,不知何时,乌云已经渐渐聚拢,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萧瑟感几欲铺就,“我之前总是觉得你需要照顾,也不问问你的意见,把自己认为的好强加到你身上。”
“而且……也拦不住你的。”李慕云转过头来,与宋清嘉对视,话里话外皆是无可奈何,“就算我不让你去,你也不太可能会安分老实的等我回来,与其你自己一个人行动,还不如把你放在眼下,我也好护着你。”
“李慕云,你是不是有点太纵容我了。”宋清嘉凑近李慕云,笑意盈盈,不怀好意,“明明我也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就先暗算你了,你怎么老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双标啊。”
李少侠气定神闲:“只对你双标。”
因为心有所属,所以格外不同。
宋清嘉看着这样的李慕云,越看心里越是痒痒:“你怎么能这么惯着我?”
“因为你不会惯着你自己。”李慕云紧了紧青年的手,“所以我小小纵容一下,也不碍事的。”
宋清嘉不再说话了,安静的靠着李慕云,收敛了自己这些天毫不避讳的锋芒,一如初见时的乖巧。
李慕云知道这是表象,可他也喜欢这份表里不一。
窗外将雨未雨的阴沉天光照进房来,在白色的地板上画出了两人相依偎的剪影,宛如岁月静好的一幅画,在风雨将至前的昏暗里,晕染起互诉衷情的颜色。
宋清嘉其实还是有些不安,但他不敢说。
他希望他的师兄至少呆在在他身边片刻时,是安逸轻松的;在李慕云遇见宋清嘉之前的日子,太苦了。就如彼时的对答一般,宋清嘉想塞给李慕云一块糖,好叫这余生岁月里,总归是透着几分甜的。
浮生多长恨,千金轻一笑。
他想护好自己的李慕云,一辈子。
宋清嘉偏过头,想偷偷亲一亲这个让他色令智昏的人。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他飞快的凑上去,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吻李慕云冷白色的侧脸。
不及昨夜缠绵,却是明快狡黠。
李慕云眼底颜色暗了暗,一手抓住占完便宜就想溜的青年,宋清嘉怕动着他背后扎着的针,不敢挣扎,乖乖束手就擒。
已经被扎得像刺猬一样却气度依旧的李少侠确实不能有什么大动作,只是腾出现在还能灵活动作的左手,稳稳揽住青年,眉眼淡淡,风雨不动安如山。
“别动。”李慕云哄着他,“再亲一次。”
两人现在挨得极近,宋清嘉慢慢拉近和他的距离,眉欢眼笑:“这和你之前不一样啊……”
窗外,蓄势已久的雨开始落了,是一场大雨。
豆大的雨珠滴答滴答的拍打着关的严丝合缝的玻璃窗,似是不解风月,想要惊乱这一室的脉脉温情。
宋清嘉不知道在这场雨会下多久,但任这次大雨如何滂沱,他会稳稳的为李慕云撑好一把伞,不被淋湿。
……
许微苗回来给李慕云取针时,这两人倒是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手拉着手了,各自端坐得安安分分,认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一片光明磊落,清清白白。
许微苗总觉着哪里不太对,可是她又说不上来。
这种古怪的感觉一直持续到许微苗收完针,告了辞,推开门,转个身,合上门。在最后门将关紧前的一瞬间,许微苗最后的余光轻轻一瞥已经抬头的宋清嘉。
清俊的青年唇色潋滟,宛如三春时分初开的桃花。
……
白晓已经跟进配合武安部最近都几次行动了好几天了,平时安逸日子太多,他习惯了做甩手掌柜。作为大龄网瘾少年的天机阁阁主,他精神从来没有这么连续又高强度的紧绷过。
正好这次整个武林准备联合围剿刘怀山,白晓的损友袁小枣也来了,他毫不犹豫的丢下手头上的工作带着袁小枣出门到武林盟楼下面馆搓了一顿,全当为他接风洗尘,尽了平生最有良心的一次地主之谊。
袁小枣圆脸圆眼依旧,愤愤不平的吸溜着碗里的面:“你说的接风洗尘就是一碗面?”
“有面吃就不错了,这两天我简直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忙的时候水都和不上一口。”白晓觉得自己回忆起那庞大的工作量都直打哆嗦,“我现在觉得搞搞娱乐新闻是多么轻松幸福的一个工作了。”
袁小枣心有不甘:“好歹要有些特殊小吃吧……”
白晓:“顶多给你在加个蛋。”
痛心疾首的袁小枣点头:“加!”
“老板!再给他煎个蛋!”白晓筷子不停,“话说回来,我还以为这次会是你老爹来,你怎么来了?来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袁小枣:“……作为朋友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白晓:“我对你的菜鸡能力很有信心!”
袁小枣:“……”
见袁小枣那双圆眼里已经蓄满了“人间不值得”、“我要绝交”等悲愤指控,白晓咳了咳,觉得自己还是得放下筷子好好说。
“在现代,剑仙,咱们谁都没见过,古时候的民间传说可能有夸张描写,可你想想,剑阁十二剑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都算是一流高手了,现在告诉我们,他们不过是《诛苍剑诀》的十二分之一,谁敢来冒这个险?”
袁小枣冷静的嗦着面条:“我知道。”
现在的刘怀山极度的危险且不可控,否则全武林也不会为他摆这么大一个局。如果说武林大会聚拢的是年轻一辈的优才,那这次便是聚集除武安部以外各门各派的最强战力。
袁小枣的天赋点全点在袁家的风水堪舆上了,平平无奇的武功放武林大会上都不够看的,确实挺丢他文武冠绝、精彩艳绝的老祖宗的人了。
“白晓,你知道吧,陈老临终前,把整个陈家的风水基业全都托付给我了。”袁小枣咀嚼着筋道的面条,津津有味,“我是他唯一一个徒弟。”
“你这是要为师报仇?”白晓脑瓜子疼,袁小枣有这个心是好的,可他实在不认为他有这个力。
“你放心,我不会去送人头的。”袁小枣拍拍白晓的肩膀。
白晓不解了:“那你是要……”
袁小枣:“天机阁号称掌握武林百家武学资料,甚至还能在原有的武学基础进行一定的程度上的推演,所以这次武林盟才把你抓过来做苦力的,对吧?”
“额……是。”
“你们也已经掌握了刘怀山的具体位置,现在只是两边都按兵不动罢了,对吧?”
“是……”
白晓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袁小枣笑容灿烂无比,眼神真挚诚恳:“白晓,帮帮我吧。”
白晓只觉得,店外的雨声,愈发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