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云抱着包裹推开门时,连带着将门外的寒意一起牵扯了几分到暖色的屋子里,凉意被热切温柔地拥抱,卸下了归人一身的风刀霜剑。

他刚放下包裹,便注意到了客厅里有人。

客厅里只开着临近沙发的一盏阅读灯,沙发上还安逸的蜷着裹着厚厚毯子的青年,恬淡闲适的小憩着,手还放在一本半合上的《宋词选集》上。

李慕云放缓了步子,不想惊动他。凑近至了青年的面前,才发现被压在宋清嘉手下的这本书有点眼熟,不就是他办公室的那本吗?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宋清嘉给顺走了的,他这几天匆匆忙忙,也没注意书架上少了一本书来。

还偏偏是这一本。

这本书里,曾被李慕云小心翼翼地勾画了一句诗。

诗是好诗,景是好景,但李少侠落笔时想着的却不是钱塘好风光,而是一个模样清俊干净的青年。

一道用黑色中性笔划出的横线,寄托着李慕云彼时不可说的衷情。

还未等李慕云深想,浅眠的宋清嘉似是察觉了有人的目光注视,眼睑微颤,悠悠转醒了过来。

李慕云悄声:“吵醒你了?”

“没……”才睡醒的宋清嘉声音里还透着浅浅的软意,“师兄,你回来啦。”

“嗯,怎么在这儿睡了?”

李慕云顺势埋下头,用冰凉的鼻尖轻轻点了点半睡半醒的青年,轻声笑语:“还偷拿了我的书。”

宋清嘉振振有词:“等你回来,而且我没偷拿,我光明正大的拿的。”

“好。”李慕云由着他,“下次别等我了,自己困了就先睡去。”

宋清嘉从毯子里钻了出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等你时不困,看书看困的……下次我打游戏等你。”

“你还真是装都不带装一下的。”李慕云哭笑不得。

“在你面前就不用装了。”宋清嘉揉了揉被自己枕久了的手臂,“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都快九点半了。”

“今天把事情一次性处理完了。”李慕云从抽屉里拿出剪刀,上手拆包裹,语气轻松,“以后,我就是无业游民了。”

“嗯!”宋清嘉双眼一亮,“监察司的事情解决了?”

“由九组接手,改组监察司,下周一正式挂职。”李慕云慢条斯理的拆着快递包裹,“至于我,功成身退,就不给武安部发挥余热了。”

宋清嘉忍俊不禁:“哦……那这是什么?”

“是邓归川寄到武林盟的,张三白那儿也有份儿。”李慕云检查着那一堆杂七杂八的,目光认真温和,“是邓家村的特产。”

“都是些时令的山货。有加工好的柿饼,红薯干,莲子糖,还有从山里捡的新鲜栗子……”李慕云侧目瞧向了宋清嘉,话风一转,“想吃烤栗子吗?”

宋清嘉惊喜:“现在?”

李慕云挑眉:“现在。”

“想!”宋清嘉立刻挺起了松懈了身子,精神百倍,思索着,“怎么烤?用烤箱吗?好像还没买……”

“杂物间里有个小炉子,不过得去院子里烤。”李慕云揉了揉宋清嘉的脑袋,“在室内不通风,也不安全,外面冷,你把外套裹好。”

“好嘞!”

于是,这冷风天里,两人不但没有缩在室内冬眠,反而饶有兴致的溜达到院子里,搭上临时桌,摆了一片七零八落的小玩意,准备起了烤栗子。

许是他们都正在兴头上的原因,哪怕是在瑟瑟的寒风里,似乎也都没有那么冷了。

李慕云翻出来的小火炉有些年头了,还能得见上头烘烤过的痕迹。

“师兄以前也烤过栗子吗?”宋清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还被李慕云抓着缠了一条围巾,青年略偏清瘦的身材硬是给裹出了圆润可掬的画风来。

“小时候烤过。”李慕云把小炉子生起来,便勤勤恳恳的拿着水果刀为栗子开口,“那个时候负责烤的是我爸,我和我妈负责吃。”

简单的一句话,却是李家小小的幸福。明明是在回忆美好,没来由的让宋清嘉热了眼眶。

他歪着头:“那你现在是……”

李慕云笑眯眯的借势下坡:“烤给你吃。”

开好口的栗子被李慕云整整齐齐的放在小炉的滤网上,做完这,他又把刚准备时沏好的一壶热茶倒了一盏在宋清嘉面前:“这茶是爷爷给你挑的。”

“哇,好香。”宋清嘉乖巧的半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盏暖手,“不过我之前听三白师兄说,爷爷没有味觉,那这茶……”

“他就算有味觉的时候也喝不来什么,一视同仁都是茶。”

李慕云不紧不慢的挑了几个橙红的橘子用牙签扎了几个小孔,一并放上炉上烘烤:“听我妈说,我奶奶喜欢喝茶,后来爷爷就算再品不出好坏来,也会有喝茶的习惯。”

“连带着的,我爸也有这个习惯。”李慕云难得的絮絮叨叨,眸光倒映着暖橙色,“小时候冬天,我和我妈就守着我爸,等他把吃的烤好。”

话正说着,时间悄悄的过,茶叶在水中舒展浮沉,茶汤渐变成透亮的浅黄,热切的水雾带着花香腾腾而上。

“嗯……”宋清嘉抿了一口茶,眉眼俱笑,“这茶是甜的,还有花香……这不是花茶吧?”

盏中茶叶大大方方,一览无遗,确实没有花瓣的影子。

“是白茶,白牡丹。”李慕云用夹子翻动着炉上的栗子,把备好的糖浆轻轻的涂刷在栗子的表层上,滋滋的香甜。

“虽然取的是花的名字,但确实是茶叶,白茶清甜味淡,配上的茶点其实不宜味重,不过今天栗子是主角。”李慕云笑得怡然自得,“也就不拘泥那些了。”

宋清嘉小口小口的啜饮着茶,安静的端详此时此刻的李慕云,这个人在烟火尘埃里为他忙活,是宋清嘉所喜欢的随和亲切。

“师兄,我想起了一首诗。”宋清嘉舔了舔唇,回味着残茶的回甘,“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没有酒。”李慕云自若的拿过宋清嘉手中已经空了的茶盏,又为他斟上茶,“现在,以茶代酒。”

宋清嘉接过茶:“我不爱喝酒,茶很好。”

李慕云拿起白瓷盘,把烤的差不多的橘子一个一个夹出来,放到桌上:“凉凉再吃,止咳的。”

“我现在没咳嗽啊。”宋清嘉拿起一只筷子戳了戳略带焦黑的橘子。

李慕云:“咳嗽就止咳,不咳,就止馋。”

“……我总觉得你在内涵我。”宋清嘉呵着气,一点一点剥开了橘子,微烫的橘瓣塞进嘴里,热乎乎的橘香在唇齿之间蔓延,酸甜生津。

“好吃吗?”李慕云淡笑着凝视着认真咀嚼着橘子的宋清嘉,眸底微明着温存的光。

“好吃。”宋清嘉眼珠子咕噜咕噜一转,轻快的扳下一瓣,塞进李慕云嘴里,“你尝尝。”

宋清嘉指尖飞快,但李慕云顺势张口含住橘瓣时,温软的舌尖却蜻蜓点水似的擦过那微凉的指尖,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嗯,甜。”李慕云尝着橘子,语调微扬,意有所指。

“烤栗子多久好?”宋清嘉镇定地收回手,这大冷天里,他却只觉得耳尖有些烫。

李慕云笑着:“马上就好。”

香甜软糯的烤栗子已经被烘烤出了蜜色,时不时的零星啪啦一声,晚间的风依然是冷的,只是有人相依,岁寒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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