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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和弟子浮光听殷朝恪说完全部故事,就在村里住下了。
他们打算第二天出海寻山,由殷朝恪做向导。
一切准备就绪,徐福师徒并殷朝恪加上两个雇佣的有经验的老渔民,共计五人乘着徐福在村里重金买下的大船就出发了。
殷朝恪凭着之前的记忆,一路摸索着寻访那片误入的陌生海域。
走走停停两天时间,到了一处风平浪静的海面上。
殷朝恪信心十足地说就是此处。
可这里无风无浪,也没有他故事里的电闪雷鸣,更不必说隐秘的雾中山和白鹤了。
徐福师徒二人不禁有些怀疑,殷朝恪急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他虽然年轻,但事发之前天上星辰闪烁,也就凭着星位记住了奇异海域的大致位置。
见此,徐福师徒半信半疑。
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在此等待一番,看是否会奇遇再现。
可惜,他们似乎没有那个好运气。
五人在海上漂流了共计七天。
直到携带的淡水快要消耗完了,两个老渔民接连催促必须返航,徐福才无可奈何地决定回去。
大张旗鼓地出海,结果一无所获。
殷朝恪重新成为村里的笑柄,不管去到何处都是鄙夷的眼神。就连不知事的娃娃也跟在他屁股后头叫“谎话精”,说完便咯咯地笑,像是一个极有趣的游戏。
殷朝恪更加沉默了。
徐福与浮光还是没有离开。
他并非是完全信任殷朝恪,而是手上的玉石确是有沟通动物的能力,这是已经试验过证实了的。
再加上殷朝恪的叙述基本完整,谅他一个没出过渔村的少年,也没那么大能耐编出个这般离奇的故事。
人没问题,故事没问题,地点没问题,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徐福苦思良久不得所获,就这样一月过去了。
再说浮光。
浮光心思就多了些,并不愿一直待在渔村里,只是为了师傅勉力忍耐。
说起他与徐福的相识,还真是缘分一场。
浮光本是一个孤儿,自小在市井里磕磕绊绊乞讨为生长大,也学了不少坑蒙拐骗的毛病。
直到某日偷到了徐福身上,那时恰逢徐福进京不久,见这个孩子颇为机灵就生出收徒之意。
徐福不仅没有扭送瘦弱的小窃贼见官,反而给他吃喝为其买衣服鞋袜。
就连“浮光”这个名字也是师傅给自己的,在此之前,他的名字是“小乞丐”“小贼”“绝户鬼”。
徐福见到换好衣鞋面目一新的孩子,笑着说:“流云过天,浮光留痕。从今日起,你便叫浮光吧,在世间留下自己的痕迹。”
小乞儿第一次见到对自己如此好的人,就这样被感化了,拜师后一心跟在徐福身边事之如父。
当然,他原本就没有亲人,所以是实实在在地当徐福如父亲一般敬仰爱戴。
最开始徐福没有根脚,日子过得也颇为苦辛。
师徒二人也躺过破庙吃过糠菜,艰难的时候药钱也付不起,只能躺着干挨。浮光清楚地记得,是师傅夙夜不寐地照料自己,一趟趟换上湿布巾直到高烧退去。
后来徐福在咸阳城内站稳了脚跟,两人日子也好了起来。
到了后来徐福成为城内人人追捧的“老神仙”,自己也成了“神仙弟子”,衣食无忧。从前苦难的时光慢慢被遗忘了,直到这次住在渔村。
贫瘠的土地和地上的村民还有那些麻木嘲讽的脸,让他想起了不愿回忆的从前。
浮光很想劝师傅回去,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好么?
可是他也明白寻山已经成了徐福的执念,谁劝说也是无用。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伴着师傅直到某天徐福自己厌倦决定离开。
直到那日,事情发生了转折。
*
这一日,浮光照例一大早起床去向师傅问安。
见师傅还是眉头紧皱的样子,浮光轻声劝解:“师傅,我们到这里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您老且宽些心,说不准回咸阳还有新的线索呢。”
一道闪电瞬间划过徐福脑海,他怔地站了起来:“徒儿,你刚才说什么?”
浮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迟疑:“我说,您老不妨宽心回咸阳。毕竟已经一个月了,咱们……”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徐福不待浮光说完,竟放声大笑起来:“吾知问题在哪里了!”
说着他掏出《仙山录》翻找起来,而后停留在某一页思索良久。
最后啪地合上帛书,脸色赤红地喃喃自语:“是了是了,问题就在这里!是时间!时间!”
徐福在浮光劝说时敏锐地捕捉到“一个月”的时间截点,才晃过神来。原来仙山出现是有时限的,它只会在特定的时间段内才会显现真身。
所以师祖后来遍寻不到只能抑郁而终,所以后来渔村出航才在海上绕了一大圈也一无所获。
人物、地点都有了,偏差的是时间。
了悟这一要点后,徐福便不再整日愁眉了。
他索性开始以渔村为起点在周边村庄四处寻访,看是否还有别人有类似奇遇。
这一停留,就是一年之久。
直到来到渔村的第二年八月,徐福和浮光又出现在了村子里。
他们重新拜访了殷夷一家,以期重寻仙山路,只是此时非彼时,在师徒二人离开后殷家发生了一系列变故。
首先是家里有钱了,但殷夷老妻病症本就是沉疴顽疾,医治后也无甚好转。最后硬撑了半年,还是撒手人寰。
遭此打击,殷夷整日醉酒麻痹自己,后来还被有心人带着开始赌钱。
可是赌博本就是十赌九输,幸运的又有几人呢?
不出所料地,殷家靠卖玉片和消息赚来的钱财短短月余就被挥霍一空。
于是骤富又瞬贫,加之亲人逝去,大起大落之下殷夷自觉于家人有愧。
在一个平常的夜晚,他独自出门了。
因为赌鬼父亲在母亲死后总是不着家,所以殷朝恪并未去寻。
结果,第二天就发现了殷夷吊死在村口歪脖树上的尸体。
父母俱去,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又多了一条,便是那殷家子身怀极坏的命格克父克母。
说不准谁接触他谁就会倒霉。
还有人举出了以前某某日跟他说过话,回来就起了湿疹等等的例证,哪怕那只是生活在海边的渔民间因环境而造成的常见病。
总之,殷朝恪成了渔村里人人唾弃的讨命鬼。
等到徐福师徒再次扣响殷家房门的时候,从门内走出的少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从前,他会为了众人误解而愤恨发誓,会为了海上漂流数日找不到雾中山自证而流泪,那是属于少年的活力。
而现在,只剩下一双淡漠的眼睛,似是时间一切都不再能掀起他心湖波澜。
在徐福说明来意后,殷朝恪沉默半晌。
然后表示只可徐福师徒并他自己,三人重现此前路线。
徐福欣然应下。
八月雨季再临,到了和殷朝恪叙述里一样的初九日,准备妥当的三人再次出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