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四口架着车马出了甜水村,越往山边儿走,白雪越厚实。
从穿越过来开始,夏蓝就一直忙碌不停,这一刻看着不断接近的皑皑雪山,呼吸着凛冽的寒凉,仿佛才驱散了脑中的纷杂,让她重新融入自然之中。
白茫茫的积雪覆盖之下,天地间已经被白色浸染,偶尔出现一些翠绿的松树和黄色的腊梅,就是这幅画布上最好的点缀。
这条通往山边的小路早就脱离官道,大过年的也不能狩猎,地面的白雪上,甚至连行人和车马的痕迹都没看见。这里就成了空旷寂静的世外桃源。
抱着小暖炉晃悠在车上,与家人寻觅着雪中寄景的优雅的时候,一股扑鼻的冷香钻入鼻中。
“哇,腊梅开了好多啊,这香味好浓!”还没到林子边就被这沁人心脾的味道吸引。与此同时,她也远远地望见一大片黄嫩的腊梅林。牛车还没停下,她放下小手炉,就蹭到车边缘跳下去,自己往树边冲。
几个人都穿着从城里买的高帮厚底羊皮靴子来的,倒也不怕湿,可看着丫头深一脚浅一脚的乱窜,苗翠云还是在后面撵着过去,又招呼小儿子:“快去看着你姐,这里的路不比村里平坦,她没来过,回头把脚扭了。”
这亲姐那胳膊腿哪禁折腾,夏安早就跟着跑过去,三两步追上后就把人扶住:“姐你别乱跑,这雪下面高低不平,还有好多坑。”
“哦哦。”夏蓝也是一时激动,反应过来这里是天然林,也知道地上肯定不平整,跟着亲弟,两人改成试探着前行。
几株树都检查一遍,其实还是大半没开,腊梅花期本来也长,这么算来,还有大半个月时间好折腾。
如今这样子,其实更好收,基本没有开败的,看到开的和半开的摘就行了。一上午都没停下来,直到摘得累了,几人才返回车子边上准备解决午餐。
往回走的时候,夏蓝就看到雪地里晃悠过来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眯着眼看了半天她招收喊道:“广山,广林。”
上次劫匪的事情,回来的时候就跟爹娘说过,如今趁着两个孩子还没过来,夏蓝简短的又跟弟弟说了一遍。
没想到姐出去还遇差点儿被劫持,夏安虽然心里后怕,但是看着过来的人,表面也没有露出来。
“蓝蓝姐姐!”季广林老远就惊喜的扑过来大叫:“你们怎么会跑这里来。”
“我们来摘花瓣!”夏蓝单手接住小家伙,甩甩手里的袋子,随后问:“大过年的,怎么你们两个跑出来?”这山上有猛兽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大胆子。
可她本来也是顺嘴关心的,哪成想这话一出,就看到小些的情绪低落下去。
出什么事了?夏蓝不动声色的看了季广山一眼,这个也没什么精神,于是她左右手一边一个,把人拉去牛车旁。
娘已经在准备食物,他们出来的时候,用大被子捂着,带了一盆菜,加上好几个热乎乎的大馍,还有卤的猪头肉,甚至还带了好些块甜甜的米糕。
东西都有富裕,何况两个孩子还帮过忙,苗翠云热情的把人拉上车,几个人就坐围坐在平板上,开始分吃食物。
知道小家伙喜欢甜的,夏蓝给两人一人一块红糖米糕:“吃吧,热乎的。”又把筷子递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夹菜吃。
一块甜甜的糕点进肚子,小家伙的情绪果然好些,他吭吭唧唧的道谢,夏蓝笑着摸摸他的脑袋,给他夹块肉:“跑出来玩儿,家里人知道吗?”
山匪一般不在这边儿活动,她猜测离这边应该很远,大过年的两个小家伙估计也是偷跑出来,也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担心。
这一问,可又捅了马蜂窝了,季广林眼见着嘴就瘪了,眼泪珠子就往下掉,小脑袋低低的垂在下面,米糕也被捏扁,嘴唇眼见得抖了起来,声音开始就是哭腔:“爹没回来,家里没人与我们过年。”
就两个孩子守在家里了?山匪呢?这大过年的还出去抢劫?夏蓝看着一副没人要的小家伙,觉得应该不是。
半大的孩子哭最是让人心疼,苗翠云母性泛滥,直接将小家伙搂在怀里哄起来。
旁边的季广山虽然也是沉闷,但到底是大了许多,看着众人担忧,他还是开口解释:“爹去年带着叔伯上前线了,哪成想战争没结束,他没回来,好多叔伯都没回来,家里没人,广林...想爹了。”
你也想了吧!这个忍着没哭,可眼睛也是红的。猜测他们是娘已经没了,父子相依为命的意思吧!夏蓝有些意外这些山匪竟然从良了,如今还在进行的边境战争,她试探的问:“是去宣同?与北辽的战争?”
“是!”季广山点头。
没想到竟是国内处处谈论的战争,夏蓝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谈论,也是竖起拇指:“…你爹和你叔伯好伟大。”
在座的夏成山夫妻,包括刚才还有些不忿的夏安都很是意外,意外山匪的作为,意外他们的大义?
“也…没那么伟大!”姐姐和她家人敬重的眼神,让季广山升起自豪的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主要爹说了,想做正常人,他要给寨子找条出山过正常生活的路。”
“找出路的方法很多种,你爹选择保家卫国,可见也是个心性正直的,是个英雄。”一项少发言的夏成山很是推崇,竟然也张嘴夸奖。
“是啊!你爹如今可是在为你们寻找新家,他如此努力,小广林不哭,你爹肯定很快就回来,还会带你们去新的家。”苗翠云大概也听懂了意思,拍着怀里的小家伙,跟着哄着。
夏蓝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猜测,山匪的生存艰难吗?
她想着如今国泰民安,官府处处围剿。特别是上次小家伙还说家里种田打猎的事情,确实,他们应该生存不易。能主动放弃抢劫杀戮,想着下山堂堂正正做人,这位首领也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小家伙已经很难过了,夏家人都不再问,只顾着招呼两个孩子吃吃喝喝,随后夏蓝更是一手一个,拉着两人带着他们去摘花:“既然来了,就全都给我帮忙吧?”
刚十四的季广山都算是少年了,被小软手拉着总归有些脸红,手中的柔软和温暖,让他赶紧转移注意力:“姐姐,你们不摘枝条只要鲜花,是做香囊吗?”那么一大袋子花瓣,他猜测这一家子是不是要做香囊去卖。
“不是,我用这个做花油卖,那个更受欢迎。”夏蓝手上忙活着,也告诉他们最简便的花油制作方法。没别的意思,只是也想力所能及的帮他们找些出路。
花油两个小家伙是知道的,那东西卖的不便宜,没想到姐姐轻易就说出制作方法了。大过年的人家出来采花,可见也是挣钱不易,季广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闷头说声:“谢谢!”
这孩子早熟,思路也转的快,夏蓝没说什么,连玩带闹得教他们怎么采花瓣。有她咋咋呼呼的,加上娘和三儿的配合,下午的时候,广林总算咯咯咯笑出声来。
天色虽然还早,可考虑到小家伙山路不好走,夏成山还是提醒让他们回家。
苗翠云喊着两个小可怜,把剩下的饼子米糕和肉食都给他们打包带上,还嘱咐着:“婶子也没什么大本事,要是想吃东西,就去甜水村找我们家,婶子给你们做。”
夏蓝把腰上一小袋子糖果又给季广林别上,点点他的鼻子:“别怕,你爹是大英雄,一定能早日回来。”如今这年代,打仗就是用人命填的,她不敢说其他,只能正面安慰。
雪地里,季广山背着个包裹牵着弟弟往回走,看着小家伙回头,他也跟着回头,好半响他安慰:“广林喜欢姐姐一家是吗?等到爹回来,等到我们从山上搬出来,等到我们成了正常人,我们就去姐姐家玩,好不好?”
这一长串说的季广林眼睛越来越亮,他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的点头:“哥,我想在山下生活,我想跟他们一样劳作收成,我不怕苦了,也不怕累了,我想去找婶婶和姐姐他们玩儿。”
孩子消失在雪地中,四个人也坐着牛车回家。到底还是受了影响,气氛有些低沉。
“打仗什么的,本以为很遥远,可是看那季家兄弟,感觉…很可怜。”夏安也隐约意识到,这两个孩子在害怕什么。
“想爹了啊!”苗翠云叹息,她别的不行,对孩子的担心和恐惧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其实,不只是想亲爹,也是因为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那种父亲生死未卜的恐惧。
“战争历来如此!”这件事情不是几人能扭转结果的,夏蓝知道战争的残酷,她也只能默默地祈祷,这群山匪能早日回家。她看着渐渐落在身后的一片梅林,心中叹息:“世外桃源,哪里能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