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以海军的落败收场,几番搜索无果,红夫人丢下挂在残船上的红鳗,憾然离开。

海面下,一道口子在红鳗上腹打开,以浮木为遮掩及牵引,两个静静飘出的小身影如同藻类随海漂走。

仰面朝天小心控制浮出水面的口鼻,听到耳边咳嗽,涅薇撑起木板让洛菲吐出海水,托头调整浮姿后再次将她拖下水。

大海一览无遗,一切谨慎为上。

夜幕降临前夕,涅薇爬上木板摸摸洛菲微弱的心跳,望天望海,将长提心口的气叹出去。海水浸透全身的冰冷让她清醒,为了一个冲动,放弃顺利的求生之路,甚至让自己身处险境,值得吗?

小指忽地被勾了勾。

海水卷上木板颠来颠去,黑暗无边,得到一丝清醒的洛菲竭尽全力去够身侧模糊的黑影。

求生欲望,暴裂无声。

吸口气,将海楼石固定在木板缝隙,涅薇撕下衣物和两三根细棍扑进海中去捞荧光海藻。

还好她们算幸运,在因过分摄入盐分产生幻觉前漂到岛上,两枚小鱼干整整齐齐躺在沙滩上,大鱼干朝□□海比完中指后才厥过去。

洛菲被剧烈的疼唤醒,缓过神才发现是有人在喂自己吃东西,很香很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味道。忘记如何进食,她呆呆地蠕动舌头,感受到有热流从嘴边流下,不禁又心疼又急切。干裂唇部伤口崩开,汤中渗入血丝。

背后轻柔又准确的力道让她毫不费力地喝饱肚子,肚子渐渐暖了起来,而且是从未有过的暖意,洛菲尝试了好几次却无法发声,只能默默地瞧着篝火旁的身影。

她肯定是累坏了,否则不会坐着睡去。

洛菲好想说说话,但抵挡不住肚子和周身的暖意。

等再次睁眼时,她趴在她的背上,吸入的空气湿润不再咸腥,原来厄运真的已经过去。

眼前的小绒毛在光下闪,侧颜虽然肉乎乎的却发紧,洛菲歪头看看又被惊到。

好长的睫毛啊,就像要飞走的蝴蝶。

“你的头发打结又有寄生虫,我剪掉了。”

就是声音飘飘的,不真实,洛菲这样想着,内心默读好几遍才反应过来忙说没有关系。认真打量身体,没有簌簌下落的盐巴,浑身整洁,连衣服都干燥舒适。午后阳光落入眼中,洛菲吞下鼻涕眼泪,盯住眼前几缕发丝。想了想,动手将它勾到耳边。

“姐姐,我们是还活着吧。”

“……为什么这么问?”

蝉鸣、流水、绿树,洛菲像在天堂,而背负自己前行的未知姐姐就是天使,带她去没有苦痛的世界。

她不敢回答,怕一切都是梦。

伴着虎啸,比小楼还高的三眼虎窜出来,眼神发绿地盯着她们。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乌鸦嘴的!”

洛菲的恐惧转眼被愕然所代替,这天使姐姐眼睛更绿!

晚上吃到虎肉时,洛菲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见天使姐姐看她,急忙不好意思地说:“我很少吃这么多肉,爸爸要工作,妈妈要生弟弟。”

脸瘦瘦的,又把嘴巴鼓起,年纪还差不多的黑色短发孩子,涅薇又问了遍。

“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我叫洛菲。”

大海茫茫,却有意想不到的巧合。

即使涅薇再三纠正,洛菲还是叫她姐姐,极其固执,越发在某些方面与路飞吻合。她怯怯地问涅薇:“姐姐,你会带上我的吧。”

涅薇点头,救都救了,好不容易活了过来还半路抛下?

得到肯定,洛菲又哭又笑还憋不回去,噗噗直打喷嚏,涕泪横流。

“姐姐,你真好。”

涅薇淡淡,“不用讨好我。”

许是自出生起便活在被截掳的岛上,受生存思想影响,洛菲习惯性地用弱小来讨别人的喜欢。这是他们的生存法则,一开始便将自身置于任人宰割的地位。

走了快五天,两人才顺着森林边缘行到这座岛屿的腹地,文明与城镇繁衍生息的地方。根据记忆,这岛屿很大,在七条通向香波地群岛线距东海最近的路线中,左侧便是无风带,因此海王类很常见。如果不是因为实在太困顿,涅薇不会让那颗海楼石落入深海。

无论哪边都有阶层,城镇外是贫民区,越边缘越是鱼龙混杂。红夫人曾在这岛屿上打圈,看来也有势力渗透。

想办法躲在货物箱中进城,离统治中心越近才越安全,可没想到马车忽然停下,涅薇立刻拉着洛菲下车,与人群混在一起。

一声枪鸣,人群全部下跪。涅薇将洛菲拉进巷道,目睹所有人用卑微到尘土的姿态迎接最高层阶级的践踏,光明正大。

可再卑微都无用。

涅薇想到了龙。

那行人走后,有人想靠近垂死如摊烂泥,白白受了无妄之灾的俊美青年。

“不行的,不要靠近。”

会被牵连的想法根种在他们脑中,无法拔除。

“小孩,别去,你……”

或许,仅仅是需要一个出头的人。

这个青年伤痕累累,尤其是脸,全被划烂了。血沫是条小流,弯弯曲曲染在鞋底。

“能帮帮忙吗?”

孩子嗓音稚嫩,青年的嘴唇同样在蠕动。

居民纷纷后退,他们太渺小了,渺小到不敢施以援手,只敢内心对那血肉模糊的青年说着对不起。

即使,是看着长大的孩子。

孩子扬扬手,似乎正愁该如何下手才能避免二次伤害时,有个老人从人群中走到青年旁,手法老练地止血,移位,绑缚。接着,他背起青年,朝孩子晃晃脑袋,黄紫相间似鸡冠花绽开的头发(?)异常奇妙。

老人将素昧平生的两人外加半路跟上的小尾巴带回住处,安置好伤者后看着两个孩子,了然地笑笑,原来是蹭住的。

不白住,大的夜间外出后便有了钱财当作落脚费,小的不用多说便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天天劳作,生怕被赶出去。就是老人兴起,在眼神变得凶恶后开些莫名其妙的玩笑,倒是把小的吓哭过好多次。

又是一夜,掂掂钱袋,涅薇离开酒街。刚迈进屋内,洛菲马上扑过来,殷切地接来食物去忙活。其实她在海上有发过烧,涅薇尽人事都不认为她能活下去,但是她还是活下来了。睁眼后,就拿晶晶亮的眼神看着她,里面不是涅薇能接受的东西,毕竟她跟路飞艾斯不一样。

而她的态度与作为仍让涅薇感到不自在,殷殷切切的,像是幼年路飞怕她不要他的情绪。

“有户人家女儿溺亡,年纪跟你差不多大,男女主人不算坏人,你进去起码有个温饱。”

洛菲眼泪当场下落,又不敢放声大哭,只忍住小声小声地啜泣,甚至喘不过气,细瘦肩膀仿佛下一秒便会失去支撑。对始终萦绕在背后的小狗眼神,涅薇冷酷到老人侧目。

“不愿意的话可以去福利院,但是修女们要照顾很多孩子,虽然自由点,但是以后说不定怎么样。”

洛菲几乎是滚过来的,她急切地抱住涅薇的腰,不顾她皱起的眉。

“姐姐,求求你了,我想留在姐姐身边,我会很有用的!”

“你对我来说是累赘,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姐姐,我的命是你的啊!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洛菲不知所措地大叫,原来她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这个孩子跟路飞差不多大,却很纤弱,极其没有安全感,属于那种给一点好就会献出生命的傻孩子。真是太小了,还不懂。

涅薇拉开她,“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不需要你报恩。”

洛菲嚎啕大哭,跪在地上卑微祈求,“姐姐,我没有家人了,我会做很多很多事的,你就把我当做仆人吧。”

说到嗓子喑哑,涅薇仍不松口,老人吧嗒吧嗒抽烟。

救下这个孩子,涅薇并不后悔,虽然泡在海水中太久让她的身体近期极其不适,小腹时不时传来钝钝的痛意,这不是符合期望的身体变化。

她迫不及待要离开这座岛,找到身体的秘密,在伟大航路上行走需要永久指南,但这东西稀少不售卖。停泊的商船不愿半路添人头添麻烦,几乎上不去,而大型客船审查身份严格。

独立生活四个字真是太难了。

“再来一碗。”

老人支开洛菲后,笃定开口:“你是女孩。”

“嗯唔。”

无言的沉默,只有内屋青年的昏中痛呼。

“……奇怪。”老人吃完边捣药边观察,问了几句,这孩子要么不回答要么就回答得令人捉不到任何痕迹。幼脸在灯下散发出深海珍珠的色泽,谜一样的女孩沉静地看地图,摸不清到底在想什么,甚至连丝情绪波动也没有。

成熟得像个大人。

面前突然一摞贝利,注意,是一摞。

这孩子毫不在乎的样子恍若就是废纸一坨。

她指指外面,“我要先离开,她选择去哪就去哪,麻烦您照看一下。”

老人眯眼,“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涅薇点点头,与老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算了,我也退休了,出来旅个游而已。对了,你进入伟大航路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只不断撞大陆的鲸鱼?”

涅薇没想过他会提到这个,“有。”

那只鲸鱼孜孜不倦地撞击大陆,任鲜血不断流出,从白天到黑夜,不曾停下。那是很长的等待,涅薇不明白老人为什么提起这个。

“东海来的?”

看来老人的话题跳得很快,见涅薇不搭理,老人才指指嘴角。

“你之前这里黑吗?”

涅薇眼中有光,“你见过类似的病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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