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力不错,但你想知道更深层次的病症,对不起,我无可奉告。”库洛卡斯看着光消失,“世界上的不治之症多如牛毛,医术再高明的医生也有挽留不住生命的情况,更何况我不曾对此深入研究。”
“如果不是遇到你,我还真快忘记那些唇角乌黑的人们。”
在最鼎盛的时期,他们曾误入由参天巨森长成的奇妙岛屿,船在这棵树木前如蚁类般渺小。岛上居民外表没什么特别,就是唇色或深或淡,均有发黑迹象。他们并非原住民,在先辈因避难定居后便不再外出,直至今日,不过寥寥十几人。
居民中没有老人,还男多女少。有部分人不愿蹉跎,求助他们搭船离开。不过出去之后,便再寻不到回去的路。
浓郁苦臭溢满室内,洛菲放下汤剂,将烫红指尖藏在身后,眼神小心翼翼地在两人间打转,最后落于嘴角的暗淡。
“喝吧,女孩子可不能在海水里泡那么久。”
得知她们的真实遭遇,库洛卡斯极为震惊,现在就那么狠,以后可怎么办?
“怕啥?我又不会害你,虽然有防备心很好,但别辜负我的好意啊。”库洛卡斯瞪起眼。
还是不动。
嗬,果然还是有些执拗的小孩影子。
“你长得比正常孩子快,是不是没想过长得太快会发生什么?”库洛卡斯循循善诱,“女孩子的长法可不是长肌肉,比男人麻烦多了,而且你看起来就跟自己过不去。”
他推过碗,“所以依我看,你最好还是放宽心保持好情绪,快快乐乐的,以后不会差的。”
上次高烧后的唇色黑得跟中毒似的,休养很久才渐渐淡去。
“姐姐,喝吧,我喝了之后睡觉都不做噩梦了呢。”洛菲巴巴地看着,拉起保证,“我喝过了,不要紧的。”
库洛卡斯没好气,“你以为验毒呢!”
面不改色地灌下,库洛卡斯与洛菲啪啪鼓掌。
“厉害厉害,我闻得都想吐。”
“呕……”
果然话不能说太满。
行程有变,最开心的莫过于洛菲,整天在旅馆窜里窜外,倒真把不相干的三人营造成外游的悠闲爷孙。库洛卡斯有空会跟两个女孩子讲生理,不过偏着偏着就成了人体一击毙命小课堂。
“这位同学,麻烦你把眼神收敛一下。”
涅薇拿出袋金币,“以物换物。”
最简单的交换,不牵扯到其他东西,这种方式涅薇十分中意。
沉吟再三,库洛卡斯收下了,就当是自保吧,对她的昼出夜归也不再过问。
滞留久了动心思观察,便会发现最容易变现的不是雇佣悬赏,而是情报。小到街头醉汉口中或真或假的小道消息,大到暗处细缝单线或多线条流转的机密,只要有人,这隐藏财富便会源源不断。
物质撑起基础,近期尝到便利的涅薇紧握拳头——
搞钱要紧!
凭借天生的警惕与敏感,涅薇顺利挖到不少东西,可心思过于活络造成的寝食难安让库洛卡斯气得牙痒痒,忍不住敲起她的小脑袋瓜。
“怎么?不服气?海贼王都被我敲过呢!”
物是人非,艾斯突然占据脑海,思乡情绪奔涌而至。
在休养结束的前夕,许多停靠港口的船只下来形色各异的人,治安队巡逻加紧,整日在公示栏粘贴新悬赏令,繁华街道响起隐晦喧嚣。
明白她不会放弃探求,库洛卡斯在告别时再次劝阻,“我对你的暗病所知不多,可对于你来说,安居快乐的生活才是最合适你的。看看这些岛屿,每座岛屿都含有大量磁性矿物,因此磁场异常,指南针根本不起作用。而且海流与风向变幻不定,你甚至算不上航海士。”
涅薇掏出永久指针。
库洛卡斯不动声色,“你还小,没有力量。”
涅薇抬手一抓,徒手拧断海鸟的头。
“海上的鸟不能随便杀,不吉利!还有你有钱吗?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拿钱弹我,真是奇奇怪怪。”
涅薇弯下腰,表达谢意。
库洛卡斯松口气,“算了,我退休啦,你们年轻一代努力吧,大海真是个圈啊。”
为什么感慨?因为十二年前的风雨夜,曾有文面男人上门寻医无果。
“实在不行,试着找找恶魔果实。”
“可我吃了,就不能去海里救人了。”
坚冰流春水,汩汩不断。
有顾念便会有考虑,库洛卡斯心安不少。
“小孩,要在海上过得快乐哦。”
反复咀嚼朴素祝福,脸上笑容转瞬即逝。
接下来该解决洛菲的去留,原本库洛卡斯有意抚养,可洛菲犯倔不肯。思索再三,涅薇决定将她送往福利院。
街上人来人往,涅薇脚步顿住转向身着制服的士兵,仰头焦急地说:“我找不到妈妈了,叔叔,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下?”
随他离开这条街,即使察觉背后视线开始弱化也不曾放松身体,因为有些人等的就是自以为脱困泄气露出破绽的刹那。
室内两男一女,其中有名能力者。还有吊在半空的小小身影,这样下去,不死也得残。
来不及思索哪里出岔子,涅薇转角潜入旅馆斜下夹道,也不必特地感知能力者从属何系,因他已将手幻化为虫系镰刀割入纤细瘦弱的小腿,还缓缓地挑弄。
血珠落于滩中荡起无声涟漪,可怜女孩苟延残喘,积攒好久的力气才够胸膛微微动弹。
拷问折磨仍在继续,涅薇头皮发紧。
为什么不说?
怎么能说!
牙齿深深嵌入嘴唇,洛菲吞下鲜血死死祈求涅薇不要回来,就算回来也一定要逃走。在必死时转折生还已是奇迹,她不敢奢望其他。
女人扬手,撬开血泪混合的嘴。
“居然还敢死!?”
“真是这孩子?”绰号螳螂的削瘦男子啧啧称奇,“连伤口的疼都忍不了,怎么漂洋过海?”
调好盐水,女人咧起嘴,“洛菲,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要好好听话才会被主人喜欢!”
洛菲在半空中抽搐,盐水滑过小腿,她彻底昏死过去。
余下的高大男人看了眼窗外,“小声点,万一把大的吓得不回来怎么办?”
“可是真有那么顽强的女孩?一带一漂洋过海,还活得好好的?”螳螂挠挠眉毛,“我倒是很好奇怎么样的女孩让夫人这么魂牵梦萦。”
女人神色不耐,如果这些轻薄的话传到主人耳朵里,倒霉的还是她。
“拍卖会今晚开幕,你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我看是你想偷懒吧。”
螳螂舔起手心,“我是夫人雇佣的,又不是你雇佣的,说不定我提一提,你就成我的女人了。”
“可惜没逮住那个老的。”女人对侵略目光视若无睹。
……
意识如细线飘来飘去,仿佛要将灵魂吸入的黑暗突然发生震颤,洛菲被拨弄着想起夜晚浮在大海的日子,虽然每日在生死边缘挣扎,但起码身边有光。细线回拢□□,洛菲好久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地上。
光还在她身边。
长时束缚留下高高肿起的勒痕还有双臂不自然的弯曲,全身伤痕细密,最可怕的是小腿,血肉模糊,涅薇不知该如何抱起她。
散布假情报先将女人和螳螂引开,不过这很快会因红夫人本尊不攻而破,到那时,涅薇将吸引红夫人的强势注目,暴露真身是板上钉钉的事。
小指忽地被勾了勾。
快……快走……
毫不费力地读懂后,涅薇拿起匕首走向倒在地上的高大男人。
医毒不分家,幸好库洛卡斯老海上人懂得留手。毒素只麻痹神经,男人的意识还算清醒,这意味着他要全程目睹自我的死亡。
男人睚眦欲裂,满面惊恐及求饶。
“我本来不想杀人。”
爷爷的教导历历在目,她的确还没做好夺取生命的准备,坏人就该杀的观点不适合尚未尝透人性的她。
可是,没办法。
仿佛变为匕首,涅薇能感受到尖端刺破肌肤的柔软,接而是胸骨的阻拦,一寸一寸按下去,赤红爆眼一寸一寸凸起。
眼泪滚落洛菲的脸。
鲜血温热黏住灵魂密不透气,浓烈腥味引起胃部抽搐。转动刀柄,刻意留下某个红夫人视为眼中钉的团队杀人手法,脚边红溪分流,男人如刀下鱼肉再无呼吸。
他的生命被涅薇剥夺。
一锤定音,她做得极好。
来自内心深处的认同感带来欢愉,与压抑呼啸为席卷黏腻灵魂的风。随着匕首拔出,因杀人带来的异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忍住颤抖,涅薇将牙咬得咯咯响。
注射完抗生素,不顾洛菲哀求的眼神,涅薇背起她义无反顾地往外跑。
血与泪浸入后背,冬夜下又是一条长途漫漫的求生路。
如果当时洛菲交代,她便能如释重负地离开,互不相欠。可她最终回来了,所以洛菲要么死要么跟她捆绑直至安全。世事难料,现在的涅薇根本想不到洛菲的生与死与她直接相关。
如果知道这个孩子最后死在她怀中,令她伤心。落海时,她肯定不理会那句求救。
如果时间能再前移,她会想方设法不遇见她。
可惜,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