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尔宅

与可视门铃后的橙发脏辫女人说明来意后，身着制服的少女走进占据富人区一角的日式古典建筑。

对，已经称不上是住宅的迷宫建筑遍地金钱味道。

低马尾少女顺着鹅卵石路辨别方向，忽地风起，手中纸张如白鸽展翅高飞，牵动巨树间的惺忪睡眼。

白鸽遇水折翼，在人工湖面四散而开，当看到少女没有犹豫地脱袜脱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捡白纸时，那双眼睛彻底清醒。

捡好收拢，但是被水浸湿的纸张纤维损伤不可逆，少女眨眨眼，左右看四周无人，先将纸摊在吸热正足的石板上烘干。

爆炸头女人姗姗来迟，接下的却是一册完好的试题卷。

“艾斯——人都走了总该下来吧，真是的，哎呀！”养母达旦叼烟骂骂咧咧，被身后突然出现的身影吓得咳嗽不止，“我要向你爸索要精神损失费！”

“嘁。”

“艾斯！”

桀骜叛逆的金发男孩打完长哈欠，边抓左耳的耳骨钉边扫视那册试题卷，而后手一扬，本想将它打入垃圾桶的力道忽地变弱，只在桌上滑出十几厘米的痕迹。

桌上还有份高中录取通知书，早就被他撕掉丢进垃圾桶，但达旦是个合格的保姆，居然翻遍垃圾桶捡出所有碎片拼好，这份敬业精神的确该加工资。

但他，才不要上学。

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是光膀子，艾斯随便从衣柜里挑出件连帽卫衣套上，暗绿工装裤极好地包容主人爬树跳墙的动作幅度。光脚落地，边走边将吊在脖子上的高帮白色帆布鞋穿上，熟门熟路来到电玩城。

跟几个逃学孩子打完招呼，艾斯掏出钱包甩在桌上，专注地进入电子世界。

如此鼓囊囊的钱包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几个同龄人流里流气地开口，却没想到这雀斑小子出手大方，眼睛看也不看随便抽了几张甩给他们。

活脱脱个散财童子啊！

瞥眼校服发现是OP私立高级中学的学生，艾斯瞬间没了兴致，因为就是混账老爸非要让他回老家读书，还摁着他的头一定要上这所高中。

青春期逆反心爆炸膨胀的少年怎么肯？

电玩机发出胜利欢呼音，渲染起几分索然无味。艾斯拿起钱包晃出最后的硬币，脚步打转走进便利店买下几根棒棒糖，果真又在公园里见到那个划伤眼角的傻乎乎天真小男孩，将棒棒糖全部给他又陪他玩了会才回家，方式仍是□□。

到家也不吃饭，自动屏蔽达旦的抱怨，倒在床上立马睡着。

第二天，少女又来了。白衬衫格子裙，长袜皮鞋，OP的标配制服。昨天扎马尾，今天散发，侧颜的弧度很圆润，一说话就显肉，可爱得想掐。

艾斯靠在树上翻起白眼，真的惨，居然被叫来劝他的学。

脸蛋是那种杂志上都见不到的不错，但她很容易发呆，等茶的时候脚尖还不安分地点点点，一看就是品学兼优的天真乖乖女。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乖乖女安静是真的，喜欢吃也是真的，吃的是不多，但细嚼慢咽的，眉眼透出单纯的快乐。嘴巴塞满还冲达旦耸肩笑，把达旦美得倒茶没完，半天找不到北。

啧啧，艾斯开始怀疑她的图谋。

某天跳下围墙，恰好四目相对。

“哟。”她的声音比想象中的软，透出没有界限的包容。

少女看看墙看看他，发出你真厉害的眼神射线后就绕过他继续走，专注手中单词本。

就这？？？电视剧里的戏码一个都没上演。

“喂，不要来了，我不会去学校的。”

手摇鞋子，艾斯光脚走来，帽子一戴，谁也不爱。

少女认真端详，“你要不要先洗把脸？”

“哈？”艾斯发懵。

少女指指眼角。

腾地声，窘迫加上起床气，艾斯语气恶劣，变声期的粗嘎全冒了出来。

“不要管那么多！你好烦！”

少女定定地看着他，双眼色泽让艾斯想起家中珍藏的黑色钻石。察觉到走神，更有股不妙油然而生，艾斯警告道：“不要看着我！”

“下午好，我叫涅薇，是你的同桌。”不按套路出牌的少女开始自我介绍。

“哦哦，你好，我叫艾斯，不是啦！”被迫礼貌后，艾斯如梦初醒，只觉一拳打入棉花，少女有意无意地避开冲突的话题转移极为自然。

深吸口气，艾斯最后下起逐客令，“快点离开我家，不要再过来了。”

“好的嘛。”

少女干脆转身，十分利落，这可把艾斯彻底看傻了。所以她只要一个拒绝就可以了？莫名其妙！

扭头走了几步，艾斯决定，下次少看电视剧。

镇子不大，艾斯有时打完电玩出来抽烟时会看见少女走过天桥，或是低头看单词或是直视前方，连走路都端端正正，符合典范女高中生的规矩。

她走下天桥，朝这边走来，天边下起小雨，艾斯戴起兜帽与她擦肩而过。

记得有一次，他抽钱给周边的小混混时恰好被她看见，她居然还跑过来问他是不是被勒索了？

被勒索？曾是大洋彼岸街区小霸王的艾斯觉得真新奇，按下她拨电话的手，他当面暴揍那群混混。打完架浑身舒爽，他兴起拿过手机环过她的肩，对着镜头恶劣地笑。

“别管闲事，还有，笑一个。”

妈的！说笑还真笑！

自拍里，少年嘴角血痕显眼，本来凶悍的面容却因少女温婉一笑尽数融解。靠着这一手威胁吓哭不少人的艾斯惨遭人生滑铁卢，表情呆滞，尤其是在少女满意点头柔声道谢时。

“你拍得我真好看，你看，我闺蜜也夸你呢。”

艾斯呆愣几秒，彻底抓狂，“啊呀！我不明白！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明白，真不明白。

后来发现她连伞都要让给没带伞的老人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是被怜悯了，艾斯很不爽，想叭叭。所以小路飞带着一队小朋友排排坐，绿的黄的橙的黑的，嘴巴里咬着艾斯哥哥买的棒棒糖。

对着这几双天真眼睛，艾斯更加不爽地发现他飙不了脏话。

但她还有更出乎他意料的一面，长成那样难免被混混纠缠，可这个出拳着实快准狠呐。四目相对，艾斯叼着冰棍，隔条马路对她竖起大拇指。

她倒很自在，摇摇手中的圣代，用下巴的小窝告诉他这个好吃。到底味道多好，单拳出击都舍不得丢掉，艾斯走进便利店对着琳琅满目的圣代犯难。

涅薇是吧，下次问问好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开始期待能在某个街道看到她的身影。

开学月余，他还是没去学校，越晚越不愿去，去了有什么意思呢？又要融入又要听话，想想就好累，他不干。

瞎逛时，几个不良看他发色染得不错上来搭话，艾斯便浑浑噩噩地靠在绿化带边打哈欠，阳光照得眼皮愈发沉重。偏头时，见到一只，鹿？

哪来的小鹿？

这小鹿估计觉得马路亲切，一个劲地钻过灌木丛往路中央跑，艾斯头皮发炸。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小鹿四肢瘦弱脚步打滑，货车急速驶来，就算现在制动也来不及了。

啊，他又看见她了。

涅薇抽过密友的校网拍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冲向马路，不管不顾。

紧张的瞳仁里，一切放慢。小鹿被网挑起，马尾甩至胸前，涅薇大步躲过喇叭声，惯性让双腿直冲踩住栏杆，高高跳起。

货车后视镜刮过书包，身体不可控制地倾斜，涅薇闭上眼睛。

艾斯张开双臂。

“喂。”

很懒洋洋的熟悉声线，涅薇睁眼看到近距离的不良少年，略怔。

好近，好香，脸上的小绒毛还散着光。才发育不久的喉结微微滚动，艾斯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涅薇猝不及防掉在地上，跟小鹿一起抬头。

艾斯没说什么，脚插裤兜冷酷离开。

骂完司机的古伊娜目瞪口呆，这端着扔是什么操作？

小鹿舔起掌心有些痒，涅薇语带稀奇，“古伊娜，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被人丢哎。”

“不是吧，你好这口？”古伊娜大惊失色，“你可千万别觉醒什么奇怪的癖好啊！”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纯洁的耳朵听不得这些。”

古伊娜眯起眼，“等一下，这是不是那个入校第一天，等等，你去哪？”

点点湿湿的小鼻子，涅薇把小鹿放入书包，“马上给你找个家哦。”

那次事故几天后，涅薇在街角看到某个不良正在喂猫，耳钉贼闪。

猫离开后，他就静静地蹲着，落寞与孤单挥之不去，茫然得没有任何人牵挂。

可是玛琪诺老师教导，青春期少年的自尊心十分高傲及纤细，所以涅薇打算默默路过，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哪知手腕发紧，金发不良蹲在地上抬头，宽额上依稀还有睡痕。

涅薇察觉他脸上的微妙，似是很疑惑。

“是不是去学校能每天看见你？”

“放假和请假不可以。”

艾斯站起来，表情很苦逼。涅薇往后瞧，也没人拿枪指他后脑勺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老子对你心动了。”

顶着通宵的熊猫眼，艾斯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粉红的话。

涅薇战术性后仰，阅读理解能力惨遭人生滑铁卢。

“那你还是别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