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脚是用来干嘛的!!!怎么连走路都会扭到腰!!!你到底几岁!!!?老夫都没你皮脆!!!”
中气十足的嗓音穿破了风车村后山山贼盘桓的领域,降低后仍是振聋发聩,震得人脑子直晃。然而,似乎嫌还不够响,一道软且柔的声音慢悠悠随即响起,像朵极易被风吹散的云。
“爷爷,你还挺押韵。”
……
骂喊再次穿过云霄,甚至震下几只鸟砸在老人头上,一只手迅速抓起它们,以怜悯慈悲的温柔面孔说着。
“啊,晚上可以加餐啦。爷爷,你真厉害。”
被摆一道的卡普实在骂不下去,只能无奈地背着孙女前往达旦屋,嘴角因耳边不断续像雨后森林彩虹的连环马屁而蠢蠢欲动,最终,高高扬起。
而后,开怀大笑得不要不要的。
因为孙女不像孙子一样可以左右开弓的遗憾终于少了点,不过咳咳,只有一点点。
此厢达旦快要疯,她还在为两年前撂卡普一大酒瓶子的英(dan)勇(zi)事(ju)迹(fei)而心肝胆颤,尤其是卡普最近又回来了还指名拜访,难道她平时兢兢业业传递消息还不够吗?她上辈子到底欠了蒙奇家多少债啊!
抵着年迈小弟们英勇无畏,老大你最棒的眼神,这次达旦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眯眯眼,露出眼角遮也遮不住的皱纹,礼貌温顺地弯下腰,狗腿地笑,活像个男化老鸨。
然后她的脸顿时裂了,真切实意的关心一个劲地往外蹦。
“涅薇,你又从山下滚下去了吗?!!!!!!”想起卡普对养子的虐待,达旦不由冲卡普大声嚷嚷。
门后的小弟们纷纷竖起大拇指:NICE!
“老夫是为了让路飞变成坚韧的男子汉,才把他从悬崖上扔下!老夫的教育方式,用不着你多嘴!”
达旦眼睛都快红了,“可他们也是我的孩子!混蛋东西!”
她越想越气,“两年前,艾斯差点就……”
手被谁拉下,柔软的触感在手背徘徊,达旦低头,涅薇正拍着她的手,含笑地安抚她。
她知道她粗犷外表下的慈母心,结果这颗慈母心说爆就爆。
达旦搂住艾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别说她了,所有的山贼大叔倾巢而出团团抱住艾斯,可让他深刻感受到这份爱意的喘不过气。
那一刻,达旦有了底气,抱住艾斯大声逼逼,“什么鬼爷爷,正义难道还有孩子重要?”
“老夫是海军啊海军!这两个浑小子只要听老夫的话当海军不就完事了吗?!你以为老夫是吃素的!?”
顶上之战一直是两个长辈的矛盾点,一旦挑起肯定会吵得不死不休,于是乎,一个拉爷爷,一个拉养母。涅薇刚想抿嘴笑,却见艾斯目光凉凉,又从心地往爷爷身边缩了缩。
隔墙各骂各的活宝长辈直到闻到香味才休战,卡普毫不客气地霸占主位,看着一桌子菜眯眼问:“是不是少了?”
孙女抿嘴,眼睛弯弯的,好看得像月牙。
“没有,一样的。”
老顽童爷爷还是不动嘴,即使肚子咕噜噜直叫。
涅薇挪到他身边小声地问:“那我给你再做盘鱼?切方块,上下细细地煎,金黄金黄的,再拿熊掌汁淋,爷爷,你看好不好呀?”
非常吃孙女这套的卡普睁开一只眼,有些做作,“就我有吧?”
“对的,就你有。”孙女的声音很脆,话是老人家爱听的。
“那两条鱼,我都要。”
“好,剃下的鱼骨我给你煲汤,明天烧面条,保证一点都不腥。”
卡普嗯嗯直点头,开始扫荡,但谁都能保证,这是他难得的粗鲁式优雅吃法。
涅薇殷勤地给他夹菜,卡普吃得更开心了,祖孙的欢声笑语传来,达旦脑袋上十字架蹭蹭直冒,急忙拍墙。
“吵死了!粗鲁人!”
然而不知发生了什么,卡普和艾斯出了趟门后态度一变。达旦从没想过山贼之窝有一天会安静如鬼屋,从艾斯身上散发的威压弄晕了好几个不经世事的小弟,她连吃饭都冒冷汗,怕一个大喘气绷断诡异气氛的安宁。再看看卡普,妈耶,也好吓人。
爷孙各自低头,面无表情地偶尔寒暄,大概就是——
“爷爷,饭。”
“给。”
沉默。
“你吃。”
“好。”
沉默。
“饱了?”
“没。”
沉默。
有时还会被cue的达旦差点一跳而起咬舌自尽,全靠涅薇把她压下去,那几个没胆子的连饭都不拿就跑了。
达旦打起哈哈,聊起日常,想力挽狂澜把气氛往正常的方向拉,可惜没用。
〒▽〒她好想路飞。
涅薇面色如常地给达旦夹菜,至于另外两位,她就不刷存在感了。吃个饭还放霸气,涅薇咬着筷子,脸色苍白,吃得很慢。
换个角度想,这也是种锻炼。
照例下田翻翻弄弄,但今天安静得过分,她当然不知道那些把她当做幻想女蛾的山贼大叔们正窝在楼上抱团瑟瑟发抖。
〒▽〒这样窒息的空气还要持续多久啊!
夜晚,达旦亲手做了兄弟们小时爱吃的软丸子甜汤给涅薇当夜宵,她欣慰地看涅薇吃甜食眯起的眼,又摸起她单薄的肩膀,关切至极。
“身上有哪里痛?肚子难不难受?”
涅薇笑着摇头,将心口的刺痛一语带过,舀起丸子喂达旦也吃一口。
“下次身体不舒服就说,不要跑到外面吐。”
达旦叮嘱完拥着她,在清凉的夜里说起过去的事。
最后,达旦无言地指指前院,用口语说该怎么办?
涅薇抿嘴摇头,他们的交流为零。
达旦温柔地拍她的背,叫她早点睡觉。体弱多病又失眠早醒休养不够,她可不敢再想她的身体再坏下去。
晚睡早醒,涅薇轻手轻脚地从被窝里出来。天还蒙蒙亮,她进厨房,见达旦昨晚已经做好她的工作,便走到院子,拿起斧头。
她不能废了自己。
可涅薇撸起袖子转头一看,居然就没一块完整的木头。她轻轻地走过去,在晨曦亮起的一刻,被躺在大树枝杈间闭眼睡觉的男人点亮眼眸。
艾斯仰头,脸上有微微尘土,眼下雀斑因呼吸微动,晨光跳跃,他闭眼安静地睡。
后院被拔来的大树占个七七八八,叶子散落一地,还未干透。涅薇避开叶子,蹲下身,静默,她还没仔细看看他。
有棱有角,比起两年前的确更为成熟,但眉眼间的赤诚与爽朗一丝一毫都未变。额头,鼻子,下巴,无不透着坚毅。看遍全身,小伤比比皆是,大伤却没看见。
果然是难啃的火拳,继承了白胡子意志的现任白胡子海贼团团长。
额角新伤旁的黑发间藏有细小的叶子碎片,涅薇忍不住伸手,可手下的睫毛忽地动了动。
涅薇不动,他也不动。
蹲累了,手臂也酸,涅薇站起身,骨头冒出嘎嘣脆响。涅薇顿住,小心翼翼地垂眸。
艾斯还是没动。
轻手轻脚地越过他,涅薇捡起断落的枝杈分好。再搬起被艾斯砍好的柴火,一一叠好,这是她为数不多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做的事了。
已经有人起了,涅薇加快动作,但她一顿,慢慢蹲下身抱住膝盖,艰难地喘气。脑中就记得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喘匀后,她擦擦额头的冷汗,坐了十分钟才有力气动。
一抬头,艾斯就站在身旁,背光看不清表情。
涅薇积攒的力气被吓没了。
“涅薇?呀呀呀呀,你怎么了?”满口白沫的达旦冲了过来,涅薇还未来得及拒绝,就被一把捞了起来。
怎么谁都不记得她要亲力亲为的锻炼身体法,她又不是起不来。她笑着擦掉达旦脖子上的白沫,“您慢点。”
吞了一口牙膏的达旦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破坏了什么,然后又吞了口。
“……”
艾斯欲言又止。
午间
“多吃点多吃点,额,吃不下也不要紧。”达旦不断给她夹菜,“多吃点,要跟路飞一样,东西到嘴里挖都挖不出来。”
“好的。”
艾斯沉默扒饭,吃得很快。他走后,达旦点点筷子,想想还是算了。
帽下溢满悲伤的猩红双眼,看得她心疼。
“达旦,我应该快要离开了。”涅薇放下筷子。
“哦?哦,我知道了。”
东海是个安稳生息的地方,但向往新世界的人总会与它告别。
“也不知道下一次见你们是什么时候?”达旦抚摸起合照,笑中有泪,“路飞和萨博两个臭小子。”
“他们都记得你呢,总会回来的。”
达旦不敢讲几个孩子被处死的噩梦。
山贼担忧着海贼,这叫什么事?
“如果涅薇以后有孩子了,可以让我抚养一段时间吗?”达旦比了比手指,“就一段时间,我绝对不揍他们。”
说完她自己就笑了,“也没人跟你生。”
涅薇也笑,她明白达旦语气下的遗憾,她要孩子无异于要命。但蒙奇家向来都是自家的孩子是别人的,别人的孩子是自家的。比如,达旦对路飞,龙对萨博,卡普对艾斯。
达旦也想到了这点,笑得更大声。
晚饭后,涅薇照例动腿多走走,但今天没动斧头,强迫症犯了非要拿起来甩甩。
“别碰,我来。”
涅薇一晃神,连忙抱住斧柄,艾斯靠在柴火堆上,抱臂静静地看着她,眼眸幽深。
“我只是摸摸,摸摸。”
艾斯盯着她,目光肆无忌惮,毫不掩饰,涅薇头皮都快炸了。偏偏他还不说话,涅薇干笑着放下斧头,内心慌得一批。
夜中寂静无声,虫子鸣叫与清风沙响分外清晰。
这个风啊,吹得人透心凉。
“艾斯。”
艾斯转头,是爷爷,嘴中是亲昵的不客气。
“干嘛?”
卡普这才发现涅薇,笑眯眯地说,“去酒窖里搬桶酒,爷爷我要喝。”
涅薇点头,看着卡普搔乱孙子的头拽走他。
黄灯下,涅薇给他倒酒,“下午去哪了?”
卡普指了指艾斯,“解决他带来的小麻烦。”
艾斯嘶了一声,单手拿瓶就灌。酒水顺着下巴流下几滴,滑过喉结,他擦擦嘴,撑脸斜眼。
涅薇觉得头皮蠢蠢欲动。
“我给爷爷做些下酒菜吧。”
卡普思考了起来,“肉片,花生。”
涅薇提醒,“晒的鱼干很香。”
卡普看她,涅薇默契地比了个二,乖巧可爱。
“两大盘。”
卡普满意地点头,笑看能把破屋点亮为仙境的孙女高高兴兴地撸起袖子,为他忙活。一扫眼,艾斯嘴角翘起,眼神早就不由自主地就追了出去。
夜晚,达旦躺在榻榻米上斜眼,嘴里很不是滋味,当然,并没有说菜不好吃的意思。
“知道找我了?”
涅薇钻进被子,拿出一个小铁盒,“劳您闭眼。”
达旦闭眼后,便感觉到眼睛下先凉后热,舒服得像给眼睛泡了个澡。涅薇给她敷上热毛巾,又牵起她的手细细地涂,干纹遍布的手总算看上去饱满了点。
“没用的。”老山贼女人嘴巴依旧很硬,但烟味却淡了很多。
嗓音凉如水,温温浅浅的。
“有用的。”
达旦的嘴角开始疯狂上扬。
涅薇帮她梳头发,达旦忽然问:“白头发是不是很多?”
“没有。”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达旦的大嘴巴张张合合,“拔了吧,等回来一个还有两个呢。”
“好啊。”
达旦在头部的舒服按摩中渐渐睡去,还不断嘟囔,“原来他们离开那么久了。”
“但一个个都没事就好,就好……”
“嗯,一个个都没事。”
艾斯,萨博,路飞,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他们在世界各自张扬着耀眼着。
涅薇躺下,达旦下意识把她揽入怀里,她的身体像火炉一样火热,捂得涅薇的手脚都热得出汗,第二天都暖洋洋的。
厨房里,涅薇将鱼骨敲碎,足足敲了两大桶,太阳初升时,锅里飘起浓郁的鲜味。还好昨天就把面拉好,否则真来不及。
除了她一个正常胃,其他都是大胃王。
达旦为了戒烟,嚼起特制的咀嚼糖,“这么早起,还干那么多活,她的身体真的能承受吗?”
“不能也能,这都干不了,以后怎么办。”
“她四岁还是五岁的时候,都敢自己一个人穿过森林。”
卡普泡起茶,把孙女叮嘱的养生东西都加进去,“四岁半。”
达旦忽地感慨,“卡普,我们都老了。”
“你可闭嘴吧。”卡普不接话,他晃晃花白的头发和胡子得意地说:“老夫还是军队最靓的仔!”
达旦喷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卡普摆手,笑出一口整齐白牙,“我孙女说的,老夫也怪不好意思的。”
“……”达旦咆哮,“你哪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吃完面条,涅薇在院子里拉伸,公鸡头大叔问起她的腰。
“哦,那个啊,是我高估自己了,想压腿,结果一脚踩空掉入鳄鱼的嘴巴里了哈哈哈。”
他们说完哈哈大笑,气得卡普拿东西砸他们,“还笑!老夫都要被你吓死了!!”
公鸡头大叔悲愤不已,“那你砸我干嘛?!!”
卡普的手指掰得咯咯响,“有意见?”
“没有!”
达旦想拿涅薇的锄头,却被她避开。
“我自己来。”
她的身体自己知道。
“那我看着你,不舒服要说哦。”
涅薇戴起草帽,挽上裤脚,细致地锄地。她没有多少力气,爷爷一锄,她得挖好久,但她有时间。
土地特有的味道以及尘土此刻都万分可爱,涅薇细心地蹲在田地里,累了就坐下喝喝水,如果不是身体在警告她该休息,她反倒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