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更替，路飞守在床边不吃不喝，迎着第五日的初阳，昏迷的苍白面孔终于有了动静。

病症堆积起憔悴，她无意识地深喘气，又干又白的唇起伏轻缓，醒是醒了但没醒透。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路飞拿过棉球蘸水蹭上白唇，动作紧张小心甚至屏住呼吸，生怕引出任何不适。

艾斯坐在墙角，双眼猩红。

照入木窗的光线渐渐拉短，涅薇积攒好力气睁开眼睛。晕眩视野凝成手牵手的画面，路飞捧住她的手贴到脸边，下巴新长的胡茬唤醒肌肤触感。

他们长久地凝视，直至路飞的红眼圈湿润流泪。

看泪珠颗颗坠落，涅薇半睁眼睛模样安静，因为所有的力气是留给右手的。

弯曲手指缓慢张开颤巍地捂住耳朵，路飞任五指攀上后脑，其实这没什么力道，但他乖乖地靠近，将头埋入颈窝感受起温凉的体温。

脉搏跳动声极其微弱，路飞心惊胆战，但环住脑袋的手臂在蹭在催促，他只能再看她一眼闭上眼睛。

睫毛还湿漉漉的呢，休息吧……摸完弟弟的脸，涅薇将眼神移往上方，纵然艾斯嘴角的笑是强扯出的抚慰，她仍是心满意足地重陷黑暗。

“真的要这样嘛？”

药味熏天的配药室内，乔巴蹄卡试管眼泪汪汪，面有医者的不忍。

“涅薇她，肯定很痛苦吧。”

本以为在沙漠察觉到的心脏异动已是不幸，没想到拼死倔强活下来却苦尽甘不来。害怕眼泪滴进药碗，乔巴仰头滑稽捣药边哭边说：“我能仿制那位前辈的释缓药，但是你也明白的，艾斯，这不行的。”

“总有一天，她的身体会衰败到无法吸收药力。”

眼泪如面条唰唰掉，乔巴用可爱的声线骂出鹿生所学最脏脏话。

“为什么世界上要有天龙人的存在！？为什么他们要做出那样的事！气死我啦！居然让涅薇拥有那样的身体！恶魔果实都没用！不然罗还能让涅薇好受点呀！混蛋混蛋……”

鹿头被轻轻揉摸，乔巴的眼泪滚得更凶。

“艾斯，你也是个混蛋！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呀，我没事！别想着来安慰我！”

最揪心的难道不是他吗？怎么还能拉起笑容来安慰其他人呢？

“谢谢啦，乔巴，你可真是帮了大忙。”

几天没休息好的艾斯胡子拉碴，自知眼中血丝遍布的样子不好看，所以他眯起眼，温柔地宽慰抱着他爆哭的乔巴。

一墙之隔外，马尔科捏住烟头，罗同样靠墙垂头不语。

无能为力是种□□，中毒最深的却像是最没事的。

落地烟头被一脚踩熄，马尔科搭住艾斯的肩膀，“找！我们找！”

“就算是老爹，他肯定也会这么做！”

相对于他的激动，艾斯眼皮半耷，平静得不像话。蓦地，他轻笑出声。

“好啊，但是不能把这当做重心，就当是顺便的事。”艾斯讲得很慢，“这是不能过分苛求的事，顺其自然吧。”

“还有，马尔科，给我放几天假。”

花期正盛，抬头粉意葱茏，哪里会留心卷入泥土枯萎发黄的残破花瓣。易逝的美，触目惊心。

收回眼神推门，细碎交谈声缓缓传来，艾斯喂好药后把她搂在怀里摩挲，脸贴脸感受温度。

“说了什么？我也要听。”

路飞堆起被子往姐姐肩膀拉，将疑惑转述给可能有思路的艾斯。

“姐姐说，她梦到我抱着一个小孩。”

艾斯挑眉，“小孩？”

“对，而且我抱着小孩在过生日。”路飞挠挠头，打个哈欠继续说：“我怎么会抱着小孩过自己的生日呢？艾斯，听起来很奇怪是不是？”

“路飞，就算是你，也有成为父亲的可能性呀。”似乎无法想象这样的可能，艾斯立即补口，“不过你估计还早着呢。”

“如果真有的话，觉得力不从心给我带也行，唔，达旦也可以，之前回去她老催我给她个孩子带。”

“孩子有什么好带的。”路飞有些孩子气地撇嘴，谁叫他最近频繁接触的小孩子是桃之助，“如果像是小玉那么乖巧的孩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啦。”

越聊越歪，涅薇弯起眼睛。

路飞捧脸，被眼前两人的浓烈情感淹没后不由眼眶发酸。

“走，姐姐，我们走。”

鼻音颤颤，路飞握紧姐姐的手，“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我带你去找那个什么母树，大家全部会帮忙的！”

“姐姐，你就让我被你依靠一次吧。”

清脆雀鸣声声入耳，窗外花香扑鼻阳光正好，连带着里屋阴霾散去大半。

她的手指比之前有力，摸在脸上的温度也比之前暖和，路飞不想再让她遭受痛苦。

但是，她的眼神诉诸结果。

艾斯圈住她，落下额吻。

“你不用负担我的痛苦，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如果命运真到此终结，我无怨无悔。”

“人生短暂，所以该得抓住最想要的东西，而我现在最想做的呢……”

不必多言，艾斯借自己的口说出涅薇心中所想，“是跟艾斯在一起。”

“还有，路飞，我很爱你。”

最后一句令路飞溃不成军，他缩成一团呜呜地埋头哭泣，艾斯把他提溜过来搂在怀里打趣，“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额贴额，涅薇蹭上路飞的泪水，她和艾斯圈住路飞，像是撑起片避风港。

四皇之二斗争落败，身为战胜一方的草帽海贼团悬赏金暴涨，第六个海上皇帝的称号隐有雏形。至于其他参众，以艾斯增幅最为显眼，不过对于当事人来说并不重要。

和之国事件落幕前，世界政府废除王下七武海制度，结束三方牵制局面。此事再出，世界会议进程推进放缓不进，看来世界顶层之人有所顾忌，加之革命军时不时的动作，想必是焦头烂额。

属于世界的风暴将要来临，而他的怀中宁和安然。

心都在他身上，谁能带走她呢，所以路飞眼泪汪汪地被索隆架上船，但是所有与他们有交情的海贼团在离开后纷纷留心海上奇迹，希望天上掉馅饼狠狠砸中那对缺点运气的年轻人。

“艾斯！不对她好的话，就算你是我的大哥，我也会揍飞你哦！”

“知道啦知道啦，小点声，你想让整个世界都知道我现在才追到女人嘛！”

小玉坐在艾斯的胳膊上眺望大海，边笑边流眼泪，“无论是艾斯哥哥还是路飞哥哥都遵守了跟小玉的承诺！小玉今天吃得很饱哦！”

“这样啊，那就回去吧。”

艾斯晃晃脑袋，在晨曦升起的强光中，清新空气让身体有种特殊的通畅感。

院前铺就的竹席上，两个女人正聊得开心，小玉脱掉木屐凑到涅薇面前，“大姐姐好点了吗？”

“好多了哦。”涅薇拿起编好的发绳，紫的红的，有些还系着小铃铛，小玉眼冒星星，美滋滋地任她侍弄头发。

发间早别好花饰的大和冲着艾斯大声地说：“真好呢，艾斯，你找到好女人了。如果我是男人，呸呸呸……”

从小被父亲凯多灌输身为‘儿子’思想的大和吐起舌头，总不能让好友艾斯的谈心白费吧。

“不过羡慕是真的哦，我也挺羡慕路飞的。”大和扭身抱住涅薇，大大咧咧地亲上几口，把艾斯看得是眼皮跳三跳。

“小玉也要。”

一人一口还跟啄木鸟似地比起赛，活生生把涅薇痒得哈哈笑，刹那繁花似梦美不胜收。大和愣了愣连忙指着脸要回礼，小玉随之跟上，两个红彤彤的可爱脸蛋都不知道该先亲哪个？

“艾斯！这还有孩子呢！”

大和哇啦哇啦的，把涅薇说得难为情起来，一顶斗笠恰好落下，遮住眼尾轻颤蝶翼及微热的脸。

如同上次那般，病时蔫了吧唧好了就云淡风轻，他们默契地忘记痛苦，捉住翻涌情潮品味再三。艾斯舔过嘴唇，转移话题认真教导，“小玉，这叫非礼勿视哦。”

“太郁闷啦！等和之国没问题了，我就去海上找马尔科，这是约好的哦，队长的位置千万不能食言！”

艾斯掏掏耳朵，“什么啊，明明是要通过考验才给你当任的，你以为是大白菜啊。”

小玉突然来劲咻咻咻做出耍飞镖的姿势，“我马上就要成为妖艳的女忍者啦！到时候大哥哥要来带走我哦！”

此言既出，两个女人看向艾斯的眼神立马就不对了。

“？……！你们乱想什么啊！我可不是变态！”

“那为什么要特别强调妖艳？”大和插刀，“别给孩子灌输奇怪的思想啊！”

艾斯百口莫辩，真是刻板印象害死他，还有涅薇这探究的小眼神。

“唉唉唉，我可不是那混蛋老爹！”

小玉察觉到不对劲，含着眼泪哭唧唧，“艾斯哥哥，怎么办，我好像永远都不能像姐姐这么妖艳?д?”

妖艳=大哥哥说的=大哥哥喜欢的=涅薇=要成为像大姐姐那样的女孩子

捋顺逻辑后，艾斯想了想，妖艳啊……在某些方面特别对……

“小玉，只要成为自己就好啦。”艾斯点点她的鼻子，“妖艳，清纯，冷淡等等都是你以后特质的可能性，所以，别再纠结妖艳啦，当然，你想成为妖艳的女人当然可以，得先自己变强大。不过，小玉在我眼中很强啊。”

掐住小肉脸，艾斯与有荣焉，“你可发挥了大作用呢，如果你长大后还是想成为海贼，莫比迪克号很荣幸有小玉的加入，还有船上的大家都会很喜欢你的。”

“我会去哦。”小玉睁大眼睛信誓旦旦，“我绝对会当上海贼的。”

又一次成功的价值输出，涅薇失笑。

等到涅薇恢复如常，一艘小型喷射船停靠港口，艾斯站在甲板上朝她伸手。

“嘀，两人自驾游无限期卡请查收。”

下雨靠岸孤岛野营，晴天驾船看飞鱼迁徙……日落日升，总有数不清的趣味等他们一起做一起看。苦与欢并行，但每次她都会倔强地挺过来亲亲他。

这次假期特别漫长，漂着游着还能顺手捣碎些势力，温馨平淡中还有刺激助兴。艾斯干完架回头，涅薇总站在船头高兴地蹦蹦。

他们还去祭拜老爹，跪在老爹的墓前紧握双手，似得到两方支持的新人面露笑容，憋不住的幸福会渗出眼睛。

这样的生活，比小说还美好。

情绪是良方，可阻止不了衰竭，当涅薇呕出药丸的那一刻，艾斯抱着她欲哭无泪。

“终于要到头了吗……”

才一年啊。

即便这些时光全是满足，可人是会心有不甘的生物，走投无路下，艾斯生起跟她一起走的欲望。

“你不能这样想……”

气若游丝的涅薇无法掐断可怕想法，昏昏沉沉间，急得灵魂仿佛要冒火。

天蓝云白，海静船晃，他们静待审判。

……

涅薇醒来时看见咬破的血唇，还听到恶狠狠又饱含感激的话，边哭边说的那种——

“我真特么谢谢你！”

雾气笼罩四周，世界树直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