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宋悬的这句话,林沅溶彻底地愣在原地,她呆愣地看着自己的衣袖,缓缓伸向鼻尖细闻了好几下,心中满是震惊。

方前在驸马的房间内,便是这种味道......

林沅溶的目光忽地变得凝重起来,那大皇女的贴身丫鬟杏梨身上也有相似的味道,只不过没有那么浓郁,宋悬方前距离杏梨还是有着一段距离。

忽地,林沅溶的心情像是跌入谷底。她不能不把面前她所遇到的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大皇女的流产,或许与这件事情,是脱不了干系的。

所谓虎毒不食子,这驸马为何会联合大皇女身边的人去算计她?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要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时,背后又传来了一声清冷的声音——

“二位大人,且慢。”

林沅溶的身子僵在原地,她自然能够听出来这是大皇女的声音,随即散去心间的是疑惑,大皇女方前对她与宋悬的态度说不上好,当然或许也仅仅是因为她。

她轻轻垂下眼眸,随着身边的宋悬一同转了身,缓缓地抬眼看着大皇女。她与宋悬的目光一触及大皇女,大皇女便轻轻地推开了搀扶着她的杏梨,另一只手掩面轻咳了几声。

大皇女缓缓地朝他们走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病气,步子稍显局促,双腿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使她偏离了她要走的路道。动作是那么地不受控制,可林沅溶看着那双凝着她的眼眸里——闪烁着希望。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她,走向她以为的希望。

宋悬与她是站在距离府门不远处,距离大皇女估摸还是有着十来步。这十来步,大皇女一步一步慢慢走着,顷刻间,她不知大皇女之前是如何给他们打开了府门,就像是就在大门前实时等候着,等候着某人回家。

林沅溶的脑海间忽然浮现出一个模糊不堪的身影,这个身影的背影挺得笔直。在她仅剩的回忆之中,她的母亲也同大皇女一样,一样的要强,一样的不服软。

大皇女刚走近她与宋悬,便紧紧地盯着她,目光炯炯,红肿的眼眶里有着盈盈泪珠,但林沅溶知道,她不可能哭。

大皇女说话的语气说得很轻,与那双凌人的视线完全不一样,“他们还会回来吗?”忽地,她低头轻轻用绸帕略过自己的眼睑,语气淡得没有起伏,“不会像穆安那样,让我去看一具冰冷的尸体吧?”

说这句话时,大皇女缺失了那份仅剩的凌厉,而是像一位等待至亲消息的平凡人,瞬间抽去所有的活力,这刻她没有了太平县主的称号,只是一位男子的妻子,孩子的母亲。

林沅溶只觉自己的喉咙像是咽住了什么一样,痴痴地张嘴,却也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双手紧紧地在裙袖侧掐着,她不敢告诉面前人真相,她想她是害怕了。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她在心底紧紧地逼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太阳穴两侧早已是细汗淋漓,平淡的声音忽地响起,彻底唤醒了她。

宋悬道:“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你且好好等着。”

这番话,是宋悬对大皇女所说。

林沅溶侧头,凝看着宋悬,紧紧攥起的手瞬间僵硬,心里的紧张感忽地一松。宋悬说完这番话后,缓缓地侧头看向她,淡淡甩下一句,“我们要走了,林沅溶。”

她轻轻咬着下唇,与大皇女点点头,便迈步地追上了宋悬,安静地站在宋悬身侧,心里的疙瘩却始终没有消散。

上了马车后,林沅溶许久都未曾开口说话她一直都在心头纠结着。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侧目看着闭眼假寐的宋悬,轻轻地试探道:“府主?”

宋悬一手撑着窗棂,淡淡掀开眼眸瞥了她一眼后,又将眼睛闭上,“说。”

她淡淡道:“方才没有告知太平县主的做法,是正确的吗?”

这个问题,在大皇女询问她时,便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之中。站在客观的角度上,身为一名民安府的仵作,面对死者至亲的询问,他们有权知道真相,可目及大皇女的眼睛那一瞬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久,宋悬都未曾开口,就在林沅溶以为宋悬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宋悬的声音淡淡传来,“我在,何须你多嘴告知?”

林沅溶一阵哑然,不知说些什么,但宋悬说得也对,告知大皇女这件事情,似乎也轮不到她,她淡淡点了点头,转到与宋悬相反的方向,看着已经彻底变黑的天空。

俶尔之间,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接连传来,伴随着这震耳欲聋的雷声,还有一瞬间的闪电划过天际,让整个黑暗的天空宛如白昼。

林沅溶蹙着眉往车窗外倾着身子,看着闪电后的一片黑,她什么也看不清。方前那一瞬间白昼时,她发现一位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在他们马车边不紧不慢地走着,甚至她还与那名男子极快地对视了一眼。

“你在看什么?”

宋悬的声音从林沅溶的耳畔传来,她侧目看着,便看见宋悬正在紧紧地盯着她,气氛一瞬间变得紧张。

遭这种压抑的眼神盯着,林沅溶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有着几分慌张,“方才我好像看见一个男子,在我们马车侧走着。”

她话音刚落,宋悬便敛起了眼眸,眼底晦暗不明,紧蹙的眉头仿若在思索一个极难的问题。没一会儿,宋悬便起身下了车,没有与她交流。

林沅溶自然是觉着莫名其妙,摸了摸泛红的耳根,跟着宋悬。

一下马车,便能看见分别撑着伞的御绯与祁紫菀。御绯已经给宋悬撑着伞走了一截路,还与同样撑着伞的祁紫菀说了什么话。看着人影渐行渐远,她目光落在逐渐走近的祁紫菀,祁紫菀蹙着眉看着她,“小溶,快下来。”

“嗯,紫菀姐。”说完这一句话,她腼腆笑了笑,食指指尖纠结地磨蹭着大拇指指腹。

祁紫菀撑伞的动作明显一愣,将油纸伞往她那边更倾了倾,笑了一声,弯腰牵起她曳地的裙摆,“真乖,难怪我们府主大人会叫我把你的裙摆牵起。”祁紫菀这句话,很自然地说出了口,可她听着心头却是猛地一疙瘩。

一路走过来,祁紫菀问她道:“那几户人家我们都探查好了,待会你便能好好分析一番。”话锋一转,“你与府主去的是大皇女那儿,你没说真相吧?”

林沅溶微愣,脑海里却浮现了宋悬打起油纸伞与祁紫菀说着什么的画面,她点了点头,“没有。”

祁紫菀听她如此说,长舒一口气收起伞,“那大皇女是个瑕疵必报的性格,若是见你这一个小仵作说出了她不想听的话,日后定会给你找不少麻烦。”

她轻声“嗯”了一声,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用着绸帕擦拭脸庞的宋悬。宋悬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垂下的眼眸极快地抬起略过了她,看向了御绯,“探查结果。”

林沅溶脑袋一阵懵,摸了摸后脑勺,宋悬的脾性她还不太懂,心间觉得有着一丝怪异,原本道谢的心情也没有了。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她也无妨其他人对她的态度,但在宋悬这,她好像做不到完全地不在乎。

民安府摆置卷宗的地方叫顶阁,因为它所在的位置,就是民安府三大主楼其一的最顶层。

御绯拿出之前同祁紫菀探查好的记录,给她与宋悬一人一份。

御绯道:“这些便是紫菀和我一同在农家酒肆所探查的信息,其中杨国府的老太太是亲自来到府中与紫菀和我详谈。”

林沅溶翻了翻手中的记录册,打开后便露出了几张她不久前都看到过的宣纸,在宣纸最后一行字上无一不写着——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心中充满了疑虑,她将这几张宣纸拿在手中,继续地翻开这本记录册,这本记录册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寻宝二字,每一个家庭都说明家中至亲与他们详谈过这件事,也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个姓氏。

林沅溶蹙眉,视线缓缓落在同样在翻看着记录册的宋悬,“徐财?”

她一说出这个名字,祁紫菀便连忙上前,走到她与宋悬之间,道:“徐财,是我都有名的富人,他置有的财富够买好几块南边城池了。”

接受到这个讯息后,林沅溶再次细看了一番手中所获得的资料。在所有死者的至亲之中,都说出从徐氏门下产业购买了各种物件,其中每个人都在徐氏钱庄都买了一款名为“探”的茶叶。她又看着那宣纸上的寻宝二字,莫非这就是要去探宝的潜台词?

许久不曾说话的宋悬将记录册摆在桌上,双手背在身上,缓缓走向窗棂册,外面还下着小雨,宋悬侧目看着御绯,“寻宝一事,细细道来。”

林沅溶微惊,看着御绯,这主仆二人的办事效率真高,距离她告知宋悬这件事三个时辰都不到,现下都调查出结果了。

御绯沉默了会,道:“回府主,据探子所说,关于穆都地下存有至宝一事,都跟徐财有关,只不过这事关穆都地下,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穆都地下的意思不就是指墓穴么?林沅溶敛下眸子静静思索,若是如此说的话,徐财便是目前嫌疑最大的犯人。

想着,林沅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宋悬。宋悬伫立在窗边,表情淡淡。她眸光一转,看着宋悬撑在窗棂两侧的右手早已是青筋暴起,带着疑惑,她快步走了过去。

她顺着宋悬的目光,缓缓俯视着外面的雨景,并未什么异常。正当她准备收回视线,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民安府府门挂得红灯笼下,一个人穿着缓缓取下黑色披风,仰着头嘴角扬到诡异的弧度,紧盯着她,缓缓地动着唇部。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