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哑巴深蓝裙沿上的那团深色污渍,瞬间打开了她的思维。

最开始,她接触到这个案子,入眼的便是大面积的红色血液,与那四具悬挂在空中的四具尸体,无论是谁看到,心中都会觉着骇人。

可让她注意的,自然不是案发现场的骇人那么简单。

那五具尸体,无一例外是颈部大动脉被割而死,且之凶手下手快准狠,伤口处是被弯刃刀的刀尖勾出了喉管,再将血液进行聚集,让凶手随心所欲地去布置她想要的现场。

但,她的心头始终存有一个问题。自她见到那大面积的红色血液便产生——

如此大量的血液,到底是从哪里来?

她粗略地估算了五具尸体的血含量,对比上她所看见的血含量,这是远远不够的。

既然不够,那么凶手便一定要找到足够的血量来源。

林远溶思索至此,视线沿着裙摆往上移,林哑巴破烂泛血的虎口与冰硬的弯刃刀无情地摩擦着。

突然,屠夫的声音,突兀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近来院子晚上老是来黄鼠狼,她带弯刃方便处理。”

黄鼠狼吗?林沅溶目光深深地盯着那团污渍,空气中还淡淡地漂浮着一股骚血味。那日,阁间之中若有若无弥漫地味道与此相同。

这一定不是人血,林哑巴虎口处的伤,定是多次用刀反复摩擦出来的。

林沅溶定睛地看着没有什么表情的林哑巴,现下的一切都指向了林哑巴,身份相符合,身体状况相符合,甚至拥有与犯罪现场相同的痕迹。

她极慢地开口,“我曾仔细观察过覆在阁间的血液。”说完这句话,她便立即去观察林哑巴的神态,四肢僵硬起来,双拳开始微微卷起。

心中已了然,她继续道:“血液并不粘稠,甚至在我们赶到案发现场后,也有零散的血块。”

顿了顿,回忆了一番,“但最重要的便是,血液弥漫在空中的味道,我并不陌生,但不是我常闻过的人血味。”

“而是鸡血。”

林哑巴杀的不是黄鼠狼,是鸡,是屠夫宰的鸡。

林哑巴发神的表情,更是让她确切了内心的推断。紧接着,林哑巴很是嘲讽地笑了几下,嘴巴是扬着的,但她所目睹地所有微表情,下垂的眼角、无力撑起的两颊、无神的眼瞳,都是指向着悲伤的含义。

声带的损伤导致她只能无声的笑着,可是却让林沅溶的心在颤,她好像听到了,听到林哑巴的笑声化成了铁锤,在用力敲打她心脏的声音。

林哑巴忽地不再笑,而是缓缓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盯着她。

她朝着她,微颤着手在空中比划,动作很慢,头还时不时地点着脑袋。她比划得并非是手语,而是一种穆朝文字的缩写版本,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古代版本的手语了。

现下,她无比庆幸,呆在林府的那段时间,她没有舍得荒废,在大量地学习与当下符合的知识与技能,甚至是手语,她也大致能够懂得。

林沅溶聚精会神地看着林哑巴,她缓慢地挥动的手——

“我不懂您的意思。”

林哑巴的否认,在她的预想之中,若是凶手想要承认罪行,那也就不会离开现场了。这也不急,既然在她的预想之中,那么她就有对应的解决办法。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时,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并不想打断思维,可是熟悉的声音响起,让她停滞了思绪,不得不转过头去探究一番。

果真是弛牟。

林沅溶静静地看着站在宋悬对面的弛牟,但还不止弛牟,在弛牟的身边还有她认识的与不认识的人,其中包含了夫子善融,还有悦揽书院的楚德裕与田逸。

至于其他的几人,依衣着打扮来看,都是些朝廷命官。

林沅溶忍不住多看了弛牟几眼,弛牟怎会突然带一堆朝廷官员至此?他是如何知道的?莫非这起案子也依旧与弛牟脱不了干系?他莫非又是幕后推手?

弛牟的视线在她沉思的期间,落在了她的脸上,对她莞尔一笑。

林沅溶紧蹙的眉头皱地更甚,弛牟的到来,着实打乱了她的思绪,就在结案的时候来,实在蹊跷。

就在她思绪混乱之际,宋悬的声音缓缓响起——

“国师,来的真巧。”

林沅溶并未想到宋悬竟主动与弛牟说话了,可更引起她注意的是宋悬说的话,“巧”这个字眼的含义,能够代指的含义可不少。

弛牟挑了挑眉,看着她,径直地朝她走了过来。林沅溶极快地转过身,看了看林哑巴,她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就在弛牟朝她走过来的这一段时间,林沅溶瞧见民安府的侍卫彻底地将这一片包围了起来,只不过是站在五步之外。

林沅溶看着愈来愈近的弛牟,不禁开口问道:“国师,这是要做什么?”

弛牟的推理侦查能力都在她之上,从微表情的角度来看,她是无法从他的那张脸上分析出来什么。

既然无法从神态上面分析,那么便要多与他说话,再此分散弛牟的注意力,从而寻找到弛牟情绪外露的瞬间。

可弛牟好像识透了她的想法,依旧如同方前那般笑着,“都说民安府办案快,我今日便是来瞧瞧一番,林仵作可莫小题大做。”

弛牟边说着,边将自己的视线转到林哑巴的身上。

林沅溶自然是看到了这一幕,紧张地看着二人的视线交汇,二人的表情都未曾有什么变化。

可紧接着,池牟的声音笑着响起——

“俗话说得好,懒人活得久,好奇害死猫。”他看着林哑巴的视线愈发深沉,“我这个俗人,还是莫好奇了罢。”

林沅溶清清楚楚地看见,林哑巴的神情因为弛牟的这一句话变得扭曲起来,她甚至双手开始抱着脑袋,开始疯狂地摇摆,脸上的平静转成了深入骨髓的痛苦,甚至有些狰狞。

“懒人活得久,好奇害死猫。”她看着林哑巴,低喃地重复着弛牟的这句话。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刺激了林哑巴?

就在她抬眸的瞬间,她看见林哑巴对她疯狂地比划着手势——

“他杀了我,也杀了骆沉善。”

“我没有杀他们,我在救他们。”

表示完了这两句话的意思后,林哑巴便放下了挥动的手,定睛地看着她,也不曾说话。

见了如此的林哑巴,林沅溶心头有着些许不知所云,冷静地在心头构思着,该如何去理解林哑巴的这段话。

林哑巴等了半响,在没有得到她的反馈,颤抖的身体完全无法直起,突地跪在了地上,眉目之间的悲伤尤其浓烈,加快了手上比划的速度,眼睛瞪大,面容也逐渐变得狰狞——

“我们一样,真的一样。”

“他们抽打我们,孤立我们,叫我们去死,说我们是脏东西,还扒我们的衣服。

他们都看不见,都看不见我们要死了。”

“他们该死,没长眼的东西也该死。”

林哑巴在比划这一段时,面容狰狞地可怕,枯黄的发丝随着她大幅度的摇动已经凌乱不堪,她就像个疯子。

我们是谁?他们又是谁?未从口中说出,仅凭着这快而凌乱的比划,着实让林沅溶不能理解。

静静思索了好几秒,沅溶突然发现,林哑巴口中的我们与他们,与这桩案件之中俨然分为两个阵营,岂不是对应在一起了?

那岂不是,抽打他们,孤立他们,叫他们去死,说他们是脏东西,扒他们的衣服,就是骆沉善于林哑巴?!

也便是欺凌与性侵。

他们都是没长眼的死东西,与这里的懒人是不是对应在一起?!

忽地,一个清晰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众人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而在圈的中央只有不着寸缕的骆沉善,她畏缩成一团,奋力地朝着众人哭喊着,众人有笑的,怜悯的,不忍的,惊讶的,却没有一个伸手的。

可画面转地很快,骆沉善的身侧有了一个林哑巴,林哑巴手里拿着刀,挥向了众人,可众人成了恶兽,扑向了她们。

是这些人杀死了骆沉善,这些袖手旁观的恶兽。

林沅溶想着,身侧的弛牟竟自然地朝林哑巴走了过去,她刚想上前阻拦,却愣在了原地,她快速地环视了一圈,现在这些站着的侍卫与那些官员,竟与她想象的景象出奇的一致!

仅仅这么一想,一股压迫感便让她喘不过气来。

缓过神的林沅溶立即朝林哑巴跑去,但林哑巴并没有给她机会,她双手撑地,目光狠厉,利落地挥着弯刃刀径直奔向了宋悬,快如闪电般地刺向宋悬。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迅速,没有等林沅溶对眼前的一切做出反应时,林哑巴却早已经正面倒地,她站着看着那躺地的林哑巴,胸口处缓缓流淌出血液。

赤牟的声音,此刻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听起来带着几分不解——

“原来宋府主,是可以随便杀人的么?”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