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沅溶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她又感受到了最初与宋悬在一起的那种压迫感。

若是旁人,如今的她定不会挂心半分,可现在现在让她产生这般感觉的人是宋悬,她整个人都觉得不适起来。

心中是慌乱的,甚至带着几分惶恐。

四周的喧闹与嬉笑声起此彼伏,与她至冷的心没有半点干系。

她开始慌神,看着石墙里里外外,看着那持刀的壮汉仰头喝着壮胆酒,她想要寻找如何下去。

眼瞅着石墙最外处的阶梯,她仿若找到了希望,拔腿就往那处跑。

因为过于慌张,她不得不要一手撑着墙再往下走,以防自己摔倒,如此陌生的宋悬,让她感到心惊,她害怕,这样的宋悬眼睛里对她没有半点柔情。

那些柔情,仿若只是幻影,根本就不存在。

林沅溶慌慌张张地走到了阶梯的底层,便看见了两位穿着铁甲的士兵,手持□□立在那里,看起来十分不近人情。

瞧见了眼前的景象,林沅溶不禁放慢了脚步,纵然她现在再急,面对眼前的士兵,她也不能掉以轻心,若是过不了这关,那么她再怎么也看不见宋悬了。

但这样的犹豫,并没能持续太久,理性告诉她不可擅自做出些无用功,可是感性却在对她叫嚣,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仅仅这么一想,林沅溶心头便刺痛起来,如同烈火灼心那般难受。

她无比坚定地走向了那两位士兵,士兵二人双双对视一眼。

两位士兵的眼睛被掩盖在重重地铁甲之下,她并不能看清楚他们的神态。

林沅溶刚刚站定在他们二人面前,她现在也不同原来那般了,她已经不再怯场,也不再惧怕与人讲话。

即便现在她心跳如鼓,也不再畏惧任何人。

没有了半分犹豫,林沅溶的眼睛坚定地看向了其中地一名士兵,她的嘴唇张合着,正准备讲话。

左边那位士兵却直接打开了铁门,那位士兵看向了她,“皇上说,允你看宋府主最后一眼。”

士兵的声音十分冷漠,打开了铁门后,又转身对她说了句,“宋府主,是个好人。”

林沅溶本就内心充满了疑惑,为何皇上会允诺她看宋悬最后一眼?心中如此想着的,脚步没有停下来,可是穿过了铁门,听见了士兵说出这句话,她只觉得眼眶泛酸。

对呀,她的宋悬,始终未做过任何坏事,却要遭这番最大的苦。

穿过了那道铁门,林沅溶便能看见那用石头做的两米高台。

高台在整个封闭空间最中央的位置,她一走进去便能看见跪地的宋悬。

宋悬就在她的眼前,被粗壮的麻绳捆绑着,被人压着下跪,可背脊却无比挺直,倔强得无人可比。

林沅溶噤声,也停下了步子,她没有忽视宋悬眼睛里头的冷漠,这份冷漠,如同她当前一步一步行走的冰硬石块。

走得越近,这份冷漠便愈发地刺眼。

为何,宋悬会如此对她?

林沅溶的心疼得麻木,机械般地想着这个问题。

走近了石台,她仰着头看着那看着她的宋悬,挤出了一丝笑,可笑出来的那瞬间是盈盈泪水奔涌,“宋悬,你不会死,对吗?”

泪珠顺着她的脖颈滑进了她的胸腔,冰凉的触感渗过她的肌肤到里头的血肉。

林沅溶等了好久好久,等到那站在一侧的壮汉霍霍磨刀,等到耳边的喧哗成了声声“府主保重”,等得她仿若她已经麻木了。

宋悬都未曾对她说一句话。

她无法相信,无法相信宋悬能如此冷漠地对她。

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努力地绽放出一个笑,“宋悬,我们说好要探案一辈子的。”

她说过的,她要将这句话好好告诉给宋悬,给他说一遍又一遍。

林沅溶瞧着面前的这个男子,眼神深沉而难以捉摸,消瘦的脸庞,让他变得好像更为刻薄了几分。

回忆与宋悬的点点滴滴,好像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不同寻常。

从书中认识到宋悬,他宛若一个无法受人控制,隐藏自己的暴力因子的纸片人,他有着悲惨的童年,有着无人理解的天赋,有着超出常人的感官。

可这一切,在她见到宋悬的第一面,一切都变得是那么正常,他完美地融合了所有,他优雅而乖张,他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可是到了眼前,宋悬仿若是将她摒弃在外。

她无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绝望的窒息在那壮汉提刀的瞬间攀至巅峰,她飞奔到铁台旁,壮汉的样子同那冒着寒光的大刀一样,都是冰冷的。

林沅溶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了起来,她伸手大声喊道:“不要!”

她目睹过父亲的死亡,见过母亲绝情的背影,这些都在她的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眼前的一切,又遗留在她的心中。

壮汉仿若被她尖刻的声音吓到了,眼睛极快地看了她一眼后,便不带片刻犹豫地又提起了刀。

林沅溶根本就不敢眨眼睛,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宋悬,声音颤颤,“宋悬......”

她的话音刚落,“哧”的一声划过天际——

此刻,静若无声。

滚烫的血,溅到了林沅溶的脸上。

林沅溶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思绪都在此刻停滞,甚至身子都泛软,噗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就像一颗没了根的大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着。

没了根的树,无法存活。

她的眼睛酸痛得根本无法流出泪水了,她的心脏真的好疼,疼得她浑身颤栗,眼神空洞无神地望着石砖,没有悲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嘈杂的声音远去,天空之中悠悠飘荡着白花,飘落到林沅溶眼前的石砖,她颤着手附身想要拾起,可身子一往前倾,便再也直不起来了。

就在最高处的阁楼上,弛牟脸上净是失望之意——

“我还以为,他能为她妥协呢。”

此话说完,弛牟更是一笑,往空中撒着白花,“那便送他一程。”

林沅溶醒来时,浑身都觉得酸痛,连连咳了好几声后,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身边有人,是祁紫菀,看起来一脸担忧的模样。

祁紫菀的样子,瞧起来并不好,十分憔悴。

她破碎的心仿若又泛起了点点疼,“紫菀姐......”

几乎每当她昏倒,都是祁紫菀伴在她的身侧,对于这位并未比她大多少的姑娘,她心头瞬间又装满了愧疚。

可紧接着,她心头又想起了那个人,仅仅是这么想着,脑海便传来了一阵尖锐的耳鸣,她自是明白的,这件事对于她的打击实在过大,让她产生了应激反应。

沉默了许久,二人都未曾说话,祁紫菀或许在这一阵沉默之中意识到了什么,握着一碗清水,走到了床沿,递给了她。

“宋悬......宋悬可在?”

林沅溶清楚地看到,祁紫菀在她问出了这句话后,紧缩的瞳孔突地放大,脸上的憔悴又成了无尽的悲伤,“小溶......我们已经送他一程了。”

宋悬是罪臣,不可办葬礼。

仅仅祁紫菀这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林沅溶便不再说话,想要又问出相同的问题,可这样的话遭她咽回了肚子,握着被褥的手也逐渐握紧。

用力而又快地晃了晃脑袋,她现在必须保持清醒。

她必须替宋悬报仇。

仅仅这般想法涌上了心头,便愈发坚定,她一定要。

林沅溶哑着声音道:“紫菀姐,近来所有的卷宗可在顶阁?”

她这句话说得格外慢,脑袋里也净是思量。

这句话说出口后,她自然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那将是她目睹过的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弛牟背后,站着成千上万的势力,不止有国师府与大理寺,还有许多朝廷命官,甚至是隐藏在百姓之中的富豪富贾。

或许,还有这朝代最大的权力者——穆深。

想到这,林沅溶的手握得更紧。

祁紫菀想了想,道:“那些案宗是放在顶阁,但.......”祁紫菀的面容露出几分难色,“皇上下令,过三日便将所有案宗搬到大理寺去。你昏睡了许久明日下午,便有大理寺的人来了。”

“或许,民安府将不复存在。”祁紫菀的言语之中,饱含着深深地无奈。

林沅溶听到了祁紫菀如此说,她猜对了七七八八,先前陆琤安同她说那些话时,她便料到了这些事情会祸及民安府。

可是,她并没有猜到,宋悬会死在她的眼前。

思绪一旦扯到这件事,她的脑袋便又变得混乱,用力地紧握着床榻沿许久,才又恢复了镇定,她摇摇晃晃地起了身,穿好了鞋,披了件衣裳,便往外走着,“既然如此,那今晚我便将最近案宗好好抄一番。”

她这话一说出口,便吓得祁紫菀目瞪口呆,“小溶,你的身子......”

林沅溶脚步微滞,她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愈发差,近日接连二三的打击,都是直戳她的内心。

走到了顶阁,推开门后,已经点亮了暖黄的烛灯。

她走到了主案桌面,便发现了几卷案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面上了。

空气之中,也弥漫着熟悉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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