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问渠自修炼大乘之后便知道自己命中有一劫。这也是他如今闭关的原因。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劫难所在,剩下的便只得从容接受。
正所谓不破不立。
薛长吟是知道萧问渠要渡劫的,所以萧问渠每去一次凡间他就紧张一次,但他知道萧问渠在做什么,他是在为自己寻求一线生机。当萧问渠说他日后不会再出去之时,薛长吟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将心提了起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萧问渠的劫,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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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华仙尊闭关并未在朝灵镜引起多大的注意,毕竟人是闭关了,又不是跑了。只要琼华仙尊还在,那么浮玉山就永远是第一仙山。
只是苦了越川芎,没有仙尊偷看的日子他适应了好久好久。他连做梦,梦里都是仙尊跟他说话时的样子,然后就激动醒了。最后只得哭丧着一张脸御剑前往降河殿,坐在殿前的台阶上,以解相思之苦。
方芸每日出来采集清晨时的露水便会看到躺在石阶上打盹的越川芎,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得将其叫醒好心劝解。
“川芎小兄弟若是真想念琼华仙尊,便注意着些自己的身子。别还没等到仙尊大人出来,自个儿的身子就先垮了。”
“……师姐说的是,弟子知道了。”越川芎每次答应的都很爽快,但却从来不曾改变过,次数多了方芸也懒得劝他了。直接当看不见就是了。
就这般,过去了两年。越川芎十六岁了,身条猛的拨高了许多,眉眼也张开了。摆脱了几年前那营养不良的形象,如今身姿修长挺拔,容貌精致俊美却又隐隐带着些许阴柔,是最受女孩子喜欢的那一款。仁景堂里有不少女弟子都注意到了越川芎,绫依更是每天都往越川芎跟前跑。
绫依虽然年纪还小,但也快十四岁了,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加之她初见越川芎之时就对越川芎有所好感,如今越川芎又少年长成,她便更是对其倾心不已。
只是越川芎不怎么搭理她,也不太和她说话。绫依失落之余又想到,越川芎即便没有搭理她但也没有搭理别人啊,所以她还是有机会的。
即便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可在越川芎将她做的药膳给送回来是,小丫头还是嗷呜一声哭了。凤箐箐大师姐闻声便只得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被回来的蓝桉堂主看见了,翻了个白眼。
“哭什么?你送东西别人就一定要收吗?你喜欢一个人别人就一定要喜欢你吗?自己做下的事情就要承受被拒绝的后果,光哭有什么用?”
蓝桉说完更气了,拿起剑转身又跑了出去,看样子是想跟谁打一架。
绫依被堂主训的眼泪都不敢流了,愣愣的的看着堂主气势汹汹的跑出去,不明所以的问:“大师姐,师父这是怎么了?”
凤箐箐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略略思索:“约莫……是和琼华仙尊有关吧?”
“为什么?”绫依问。
凤箐箐纠结了,不知道自己改不改说。
今天可能大概……是蓝桉堂主被琼华仙尊拒绝的第五十周年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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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川芎将绫依送来的东西还了回去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厢房,这两年来他早已从中等厢房上升到了上等厢房,且一直定居在了这里。
御剑堂的弟子们这些年来对越川芎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但厌恶他的依旧厌恶他,甚至随着他的成长那股厌恶还逐渐的与日俱增。不过却已经不至于再来找他的麻烦了,毕竟越川芎不要命他们还要命呢。为了这个人恩怨就将自己脱层皮,这属实不值当了。
越川芎白天拼命的修炼,只有晚上回了自己的厢房才有了些许归属感。因为这里,有他喜欢的东西。越川芎念及此,慎重的掀开了床幔。柔软的床铺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棉布玩偶,被越川芎亲手捏成了琼华仙尊的样子,他每日就抱着这个娃娃睡觉。心里别提多满足了。
萧问渠并未完全屏蔽自己的五感,他像几十年前闭关一样,留了一缕神识观测着浮玉山。若是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他也好及时知道,并出关解决。
今日,那缕神识正好好的观测着。突然眼前一黑,被一股外来力量拉扯出了浮玉山。他本可以直接挣脱的,但因为奇怪对方的用意,所以便安安静静的静观其变。
片刻之后,萧问渠的眼前出现了一座暗黑色的大殿,看起来庄重肃穆,还有几分阴森。周遭的摆设有些奇异的怪异,却又隐隐含着玄妙,像是刚刚进行了什么仪式。
坐在大殿中的人身穿繁琐的黑袍,浑身妖气弥漫。俯身倒了一杯香醇的酒,看向萧问渠的神识所在之处,微微扬了扬手。
“我终究,还是将你请来了。”
萧问渠听闻这熟悉的声音蓦地一愣,回身看向主位上的人。
“好久不见。”封彧轻叹一声。
萧问渠沉默半响,神识显现出了一抹虚影,静静的注视着封彧,却是罕见的有些语塞。他对他是有愧疚的。
当年他与他在幻境中相识,几乎是形影不离。怎知后来……他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不然怎会半点消息都没有。如今见他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也悄然中放下了许多。
“好久不见。”萧问渠抬眸,沉沉的道。
封彧走下王座与萧问渠并肩,伸手想拉住萧问渠的手,指尖却是穿过了萧问渠的虚影。
“……”封彧微微怔住,而后笑道:“我竟忘了,如今的你只是神识。”
萧问渠欲言又止:“……我在闭关。”
“我知道。”封彧微微颔首:“你若是不闭关,我便请不了你了。”
毕竟,仙妖殊途。
“陪我走走好吗?”封彧看着萧问渠,注视着他沉静的眼眸,低声问到。
“……好。”萧问渠点点头。
“今天是我受封成为妖王的日子,所以我还是想着,让你来看看。”封彧说着,神色有些悠远。
“恭喜。”萧问渠想了想:“只是今日不方便,不然我该送你一份贺礼。”
封彧闻言摇摇头:“你总是这么客气。”
他说着,神色间隐约含着一丝埋怨。
萧问渠一愣,垂眸便闭上了嘴。
“……”封彧负气一般转过头,又有些无奈:“其实我从未怪过你。”
“……”
他这话颇有些没头没尾,但两个人却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萧问渠薄唇微抿。
“但是我确实是……”
封彧摇摇头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琼华仙尊是不会懂的。”
他怪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他自己。怪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他明明知道萧问渠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依旧忘不了。还将他带到了妖界来。
封彧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萧问渠是个无情之人,一心只求大道,他比谁都清楚,可却在少年之时一头栽了进去。湛卢那一剑正好给了他一个理由,一个此生不复相见的理由。然而如今多少年过去了,他却仍旧没忍住,听闻他闭关便迫不及待的用了法器将他的神识吸引了过来。
他为什么要如此?他……何苦如此。
这些年来封彧喜欢上了喝酒,每日里一有空便醉生梦死忘却前尘,嗜酒如命也不过如此。只是时间久了,想喝醉就越发的难了。
“妖界生长不了那些个馥郁芬芳的花,便只能委屈琼华仙尊欣赏欣赏这彼岸花了。”封彧领着萧问渠到了花园,坐在亭子里意味不明的说到。
萧问渠闻言抬眸一看,入眼一片艳丽的红色,没有丝毫绿叶陪衬却愈发显的猩红夺目。萧问渠以前未曾见过彼岸花,如今见了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倒也算不得委屈。”萧问渠说着沉吟一瞬,也入了座。
封彧侧眸见此,微微一笑:“琼华仙尊要喝些酒吗?”说着就倒了两杯。
“……”
萧问渠抿嘴看了一眼酒杯。他已经许久不曾喝酒了。上一次用酒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且他酒量不好。
封彧抬手将酒杯递过去。片刻后又收回来:“我忘了,你现在喝不了酒。那便只能看着我喝了。”
说着便自顾自的饮了一杯。而后一杯接着一杯。
萧问渠看着有些惊讶:“我记得你以前并不怎么爱喝酒。”
“人都是会变的,只有琼华仙尊你依旧是这幅样子。”
“……”萧问渠闻言默然。
“唉……”封彧喝的微醺,醉眼迷蒙的看向萧问渠:“你若是能变出实体来就好了。我也好碰碰你,如今我这真像是对着镜花水月说空话……”
萧问渠的真身在浮玉山的洞府里打坐闭关。此刻听了封彧的话眼睫似颤了颤,一抹灵光弥漫开来。他的神识闭上了眼眸,再睁眼,亭子内虚留在地上的剪影突然就留下了实处。
他垂眸执起酒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封彧恍惚间看见了他的动作,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