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吴棣一好像总是能一眼看出她的不安，冰凉的指尖轻轻抚平她眉间的沟壑，柔声安慰：
“乖，没事，我要回家一趟，你和室友们好好跨年。”
回家？回吴康林的那个家？
林月弯仔细回忆了她认识吴棣一的这些年，他从未说过要回家，她也就自然而然地误以为，她真的和从前的家没有任何瓜葛了。
是她天真了。
怎么可能呢。
她不动，吴棣一也就不动，只是默默把她揽进怀里，将刻刀一样的冷风挡在外面。
他轻声抚慰，像是在安慰婴儿：“乖，我就是回去吃个饭，李群也在，放心吧，不会有事。元旦有三天假期，剩下的两天，我们还能出去玩呢，滑雪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去？”
林月弯抬头，看见他的眸子里氤氲着朦胧的柔色和光亮，心里难过得要命。
她的男孩，终究还是要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棘手的困难和噎人的苦涩，而她，帮不了一分一毫。
这样想着，眼底蓦然发烫。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说话声音也闷闷的：“老吴，我想和你一起。”
他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和我一起回家吗？好啊，反正迟早要见。”
林月弯急忙摇头，眼泪都甩掉了线：“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想和你一起分担，你的难过，你的不开心，我不想躲在你的背后被你保护，我也可以和你一起迎头面对的！”
夜幕下，路灯初上，映在她通红的鼻尖，添了几分红晕，吴棣一望着眼前小姑娘执拗又认真的样子，心里稀里糊涂软成一汪水。
他用温热的唇抿掉她眼下的泪，然后用更大的力气把她再懒揽进怀里，紧紧禁锢。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哑得不像话：
“好，你只要站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
......
圣诞的节日气氛还没过，转眼就是跨年夜。
商场里的音乐热闹又喧腾，充满着笑意和亲密的氛围，势把每个角落都填补满。
街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萧瑟的寒风打着旋儿，把地上飞起的雪沫子扬起又落下，光秃秃的树杈上挂着的彩灯毫无温暖的意味，反倒更加孤独。
比街景更加孤独的，是吴康林一家的新年聚餐。
难得一家人凑了齐，一张红木长桌坐了满满当当，可却没人说话。
众人皆沉默着，似乎要和碟子里的菜互演一场默剧，只剩保姆一人在厨房和餐厅之间来回忙碌着，一会儿去热菜，一会儿去端茶，腾挪的脚步声是偌大屋子里唯一的声响。
李群夹了一块蟹肉炒蛋，嚼了两口，艰难下咽，自言自语地抱怨：“太咸了，这是把盐罐子都丢进去了吧？”
周韵卿抬眸扫了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不想吃了就放下，家里也不缺你这一位。”
声音不大，温温柔柔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劲儿，包括吴康林在内的其他人都不曾出声反驳。
即使那盘蟹肉炒蛋是真的咸得离谱。
她是这个家真正的大家长，是吴康林后娶的续弦不假，但如今家里的生意却全仰仗她娘家的助力。
吴康林吃了一辈子软饭，也不差这一口了，人前人后，只要是在周韵卿面前，就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比如斥责李群，他永远没有这个资格。
......
李群撂了筷子擦了擦嘴，还不忘再多吐槽两句：“不是我说，这阿姨的手艺是真不行，比之前的差远了。”
对面坐着的林哲，赶忙把自己面前的清炒素藕递了过去，赔了个笑脸：
“小群爱吃清淡的，尝尝这个，看看合不合口。”
吴康苗拽了拽林哲的胳膊，撒娇似的扭捏道：“老公，也给我夹点啊，我也爱吃那个。”
李群刚持起的筷子重又放下，笑呵呵的打趣对面两人：“我说姑姑，姑父，我和小一都是小辈，您这当着我们面秀恩爱，不合适吧？”
林哲悻悻地颔首点头，又不声不响地把胳膊从吴康苗缠绕中抽出来：“咳咳，说的是，给孩子们看笑话。”
吴康苗，是吴康林唯一的妹妹，和丈夫林哲二人，要工作没工作，要能力没能力，这些年靠着吴康林，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可偏偏还是个不肯低调的性子，这种家庭聚餐，吴康林都不敢多说一个字的场合，她却偏偏喜欢出头。
吴康苗倚着林哲的肩膀，朝着利群施施然一笑：“我说小群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好好找个女朋友，可不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要我说啊，嫂子你也该着手你两个儿子的婚事了。”
周韵卿淡淡一笑：“不急，有合适的再说。”
“怎么不急呢？再不急，可就要被小一抢在前面啦！”
餐厅蓦地一瞬沉默。
连筷子交错的声音都显得刺耳且突兀。
吴康林抿了口茶，终于抬起了头：
“你谈恋爱了？”
没人回应。
李群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出来打圆场：“害，这个年纪谈个恋爱有什么稀奇的，我弟弟长这么帅，没女孩子追才奇怪。”
弟弟这个称呼有些陌生，吴棣一心知肚明，从小到大，李群每次想要把他护在身后，就会用这种语气。
可惜，这一次对吴康林不起作用。
他放下筷子，深沉的目光透射过来，落在吴棣一的身上，重复了刚刚的问句：
“你谈恋爱了？”
话音刚落，吴棣一就给了回答：“对。”
惜字如金，掷地有声。
他甚至没抬头，只是慢条斯理地剥着碟子里的虾壳，任由吴康林冷冰冰的目光从他一侧兜头罩下。
“什么时候的事？那孩子家里是做什么的？”
今天的虾也有点咸。
吴棣一仔仔细细把虾线挑净，把虾仁吃掉，然后就着湿毛巾擦了擦手，像个事不关己的外人。
“吴棣一，我在问你话。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着急谈恋爱，我们这样的家庭，一定要找一个门当户对，对生意上有助益的。”
“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身上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