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棣一终于放下筷子了。
面前装杂物的小蝶子被他推到一旁，双手交叉，靠在桌边，半晌，竟低头笑了出声。
吴康林眼神阴郁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你笑什么？”
“我啊，我是在笑，我们这样的人家，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阿猫阿狗？”
“这种高人一等的自信是谁给你的呢？”
“你和那个姓曹的女人暗中勾结，把我妈妈逼上死路，也是因为我妈妈配不上你吗？”
“最肮脏的，最不堪的，从垃圾堆里爬出的蛆虫，每走一步都无法直起腰回头看来路，吴康林，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
吴棣一淡淡扫过餐桌上的每一个人。
吴康苗夫妇眼里全是震惊，又有点看戏的兴奋。
周韵卿没抬头，只是默默盯着远处的花瓶，不知在想些什么。所谓“姓曹的女人”好像并没有让她有丝毫的惊讶。
李群一直在冲着吴棣一努力使眼色，似乎是想不通他弟弟今天是发了什么疯。
偌大房间，各怀鬼胎。
深呼吸之间，好像空气都有了重量，朝他的心脏狠狠压下去，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最后的一丝气力，他走到吴康林面前，轻飘飘甩下一句，如同千斤坠地：
“吴康林，你相信报应吗？”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
吴康林怒不可遏，猛然站起，扬起宽大的手掌，一巴掌落在了吴棣一的侧脸。
“哎呦！”
吴康苗吓得站起，不小心把桌上的水杯带倒，撒了一身的水。林哲慌里慌张帮她擦拭。
李群也站起身，不动声色拦在了吴棣一和吴康林之间。
最淡定的，应该是周韵卿了。
保养得当的手，细嫩修长，只是默默掀起张纸巾，擦了擦嘴边并不存在的污渍，然后轻声细语地开口道：
“你们父子俩聊吧，我吃好了。”
......
......
这一个耳光，是吴康林暴怒最盛时不可遏制的发泄，但冷静下来，层层叠叠的心虚和慌张再开始蔓延至全身。
他终于想起刚刚言语之中提及的，姓曹的女人。
周韵卿已经转身上楼，吴康林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终于定了定神，犹豫着发问：
“你都知道什么了？”
吴棣一的侧脸还是刺痛，但不及此刻的心酸。
荒唐，只剩荒唐。
吴康林没有否认，而是问他“都知道什么了”。
他死死盯着吴康林的眼睛，轻飘飘给出了回应：
“该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了，但我不介意你多给我透露些，好让我知道我到底还应该恨你多少才够。”
......
......
新年第一天，林月弯醒的很早。
头一晚是在辛爽家跨年的，辛爽邀了许多男男女女来开派对，意料之中的狂欢和宿醉。
林月弯拗不过，也喝了点点带酒精的饮料，成了整个派对里唯一清醒的人。
辛爽还在睡，估计是要睡到下午，林月弯先把客厅的残局收拾了，然后去厨房找找能做早餐的食材，再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凛冬的清晨，打开窗，瑟索的冷风直直往屋子里灌。
她裹了裹睡衣，目光随意往楼下扫了一圈，却意外发现，花坛旁立着个颀长的身影，像是站了很久。
朦胧的晨光并不清明，影影绰绰把他包裹在其中，或许是心有所感，他也正抬头往上望。
两人的目光隔着寒风和暖阳，遥遥相接。
“老吴......”
林月弯轻轻开口。
吴棣一听见了，只是朝她笑了笑。
“老吴！你怎么来了！等我！我马上下来！”
她顾不上换衣服，胡乱裹了件羽绒服就往楼下冲。
吴棣一站在原地，向她张开双臂，能让她稳稳地钻进怀里。
他身上冷透了，气息都被打散，像是高高树杈上的莹莹白雪，没了一丝生气，只剩冰冷的躯干。
林月弯心疼地快要哭出来，只能握着他冰凉的指尖不停哈气：
“你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了？为什么不上去啊？”
吴棣一一张口，声线也是断断续续：“我只是想你了，想着你也快起床了，就在这等等你，等着等着，天就亮了。”
“你和你爸爸吵架了？”
吴棣一没有回答，只是极浅极轻地点了点头。
林月弯不忍多问了，她只要想到吴棣一独自在这揣着满怀心事和愁绪站了一夜，心都要碎了。
“老吴，先跟我上去。”
......
辛爽家很暖和，林月弯泡了杯蜂蜜柚子茶塞进他手里，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
他不说，她也便不问，并排坐了许久，吴棣一终于开了口。
只是一开口便是苦笑：“我和吴康林摊牌了。”
“摊牌？什么意思？”
吴棣一把头一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特别是吴康林后来暴怒之中带着心虚的表情。
林月弯默默听着，望着他的侧脸，这才发现，暗红指印清晰可见。
“他他他，他打你了？！”
林月弯倏地站起身，只觉得背后怒气蹭蹭往上冒。
可还没等她再开口，背后辛爽的卧室门突然打开了，一句国粹脱口而出：
“我X！吴康林个没根的东西！他敢打你？！他他他，我撕了他去！”
辛爽不知什么时候醒的，不过看着架势，应该是醒了有一会儿了，说不定是把他们两人的交谈都听清了。
她撸起袖子，一副要冲出去杀人的模样。
“吴康林他混蛋他，我姐姐就留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从来不舍得碰一根手指头，他敢打你！？”
“小姨，没事。”
吴棣一扯了扯嘴角：
“也怪我，是我太冲动，昨天看见他就想起了我妈妈，一时没有控制住，质问他曹清云的事。”
辛爽愣住了，眸子闪了闪：
“你，跟他摊牌了？”
吴棣一点头。
......
林月弯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在她看来，事情已成定局，不论告不告诉吴康林，这道伤疤都是抹不过去的。
事实上，是她想得简单了。
辛爽沉吟了半晌，搭着沙发边缘缓缓坐了下来，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我们就要快点动手了。”
她看着吴棣一，语气笃定：
“不能再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