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棣一是在球场接到电话的。

这些日子，他给自己加强了训练强度，几乎每天都在篮球场泡到深夜，日常训练结束之后，自己要分别练上三组定投，三组越障，三组体能，才肯罢休。

高炜毅在场边坐着，眯着眼，像看戏一样：

“哎我说，这位哥，你是要参加奥运会吗？你已经是队里成绩最好的了，还让不让我们这些人活了。”

吴棣一矫健的身影穿梭在障碍柱之间，眨眼便运球过了全程，按下秒表，2分钟，不满意地摇了摇头，顺手把秒表丢给高炜毅：

“不是我不让你们活，是体大附中的那帮家伙。离比赛就剩一个月了，你还打算混日子吗？”

高炜毅刚想反驳些什么，电话响起来了。

“喂？”

吴棣一接起了电话。

“混不混的有差别吗？我们现在的实力，怎么可能打赢体大附中。”

高炜毅小声嘟囔着，却发现吴棣一神情有些不对，皱紧了眉头，很紧张的样子。

“弯弯，你怎么了？”

原来是小同桌啊。

高炜毅把头凑过去，一脸八卦，却被吴棣一无情推开。

“弯弯，你先别哭，告诉我怎么了。”

电话那头，林月弯泣不成声。

“高炜毅，你先回。”

吴棣一捂着听筒，小声示意。高炜毅看见他脸色变了，便知道事情严重了，点了点头。

偌大的篮球场，只剩下吴棣一自己了，大半边场地已经都关了灯，只剩一盏壁灯，微弱的光芒，把他的身影拉长。

吴棣一倚在墙边，耐心听电话那头的动静，低沉的嗓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人心里踏实：

“弯弯，我不挂电话。”

......

林月弯是哭着睡着的。

她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有一筐委屈，像在他面前肆意发泄，可是电话里，愣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是哭，不停的哭。

梦里，来来往往的人，光怪陆离的剪影，还有一张张扭曲的脸，她看不清每个人的真实样子，好像大家都带着面具，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哪个都面目可憎。

人群远处，吴棣一在朝她挥着手，她奋力向前奔拍着，可不管怎么努力，总是碰不到他高贵的衣角......

林月弯突然就惊醒了。

后背湿漉漉的，已经被冷汗打湿了，朝阳的第一缕微光已经洒了进来，室友们已经准备起床洗漱了。

这一夜，睡得真不踏实。

林月弯揉了揉哭肿的双眼，瞥见被甩到一旁的手机，屏幕好像还亮着，上面显示的通话时间，6小时24分钟......并且还在一分一秒地继续。

他，一直没挂电话？！整整一夜？！

林月弯急忙捡起手机，发现很烫手，而且只剩一丝电了，贴近耳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吴棣一？”

“我在。”

几乎是毫无迟疑的，熟悉的嗓音从话筒那边传来。

也许是一夜没睡的缘故，吴棣一的声音格外沙哑低沉。

“你......你一夜没睡？”

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吴棣一，对不起，我昨天......遇到点事情，有点难过，一时找不到人说话，就......就打扰你了，害得你一夜没睡，对不起。”

林月弯满心自责，同时又觉得奇怪：这老吴大哥也太实诚了吧，还真的守着她的电话，熬了整整一夜？

守着她的电话，守着她......

想到这，突然就不好意思了，脸上升腾起一片红晕来。

“所以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啊？这怎么说......”

林月弯捂了捂发热的脸颊。

“不方便说？”

“啊不是不是，事情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语气有点冷：

“那就等周末吧，我回学校一趟，你当面和我说。”

手机的低电量提示音已经响了好几次了，林月弯捧着手机，急急忙忙地解释：

“不用啊，千万别！吴棣一，我没事了，哭出来，发泄了，就好了，你听，我说话都中气十足的，真的没事了，你训练忙，不要因为我分心了，学校也快放假了，我有空可以去探望你，看你比赛呀。”

这句话一出，又后悔了。

去那么远的地方探望他比赛？这种行为，未免有点......有点太亲近了吧。

她本是想打个哈哈，把这事儿掀过去，没想到，嘴快了，又把自己送进另一个坑里了。

电话那头，吴棣一的语气明显放下心来了：

“好，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别再一个人躲在被窝哭了，真丢人。”

“好了好了，知道了，不说了哈，手机没电了。”

林月弯匆忙挂了电话，才反应过不对劲儿来......

丢人？怎么就丢人了？哪个女孩子没有躲在被窝里哭的经历，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丢人了？

好好个男孩子，偏偏长了张嘴，真讨厌。

......

吴棣一的手机也只剩一丝电了，趁着关机的前几秒，给高炜毅发了个短信：

“我在球场。带点喝的来。”

清晨的阳光，顺着球场的天窗洒进来，他望着空气中，被光照着的摇曳的灰尘，忍不住出神。

他的小同桌，那么坚强的一个女孩子，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哭得这样惨，连说梦话都在哭？

不说实话，也不让他回去，还说要来看他......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如果她真的来看比赛，自己绝对不能让她失望，绝对不能......

来打扫的保洁大爷打着呵欠，远远看见角落还坐了个人，吓了一跳：

“哎呦呦，这......这孩子，这么拼命，这么早就来练球啦？”

吴棣一笑了笑，没说话。

不一会儿，高炜毅便拎着一大包早餐，狂奔而来。

“老吴！你小子真在这生生坐了一夜？我还以为你回去睡觉了，醒来一看，屋里没人？你给我老实交代，出什么事儿了！”

聒噪死了。

吴棣一皱紧着眉，手撑在太阳穴两侧，用力地揉了揉，试图驱散一点疲惫：

“你能闭嘴吗？大清早的，别烦我好不好。”

高炜毅啐了一口，没好气地，递过去几瓶喝的，有牛奶，还有豆浆。

吴棣一只是抬眼看了看，伸出手指，指向高炜毅手里的一罐红牛：

“给我这个。”

“我kao！你小子疯了吧！你刚通宵！吃了早饭赶紧回去睡觉！还打算练个半天体能吗？”

吴棣一心里烦得要命，抢过了红牛，直接灌了一口：

“不。”

高炜毅松了一口气。

“半天不够，我打算练全天的。”

吴棣一站起身，往球场中央走去，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