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楼下有一群准备去吃宵夜的人,他们欢笑声持续不断，不知是谁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一支烟，那拨动打火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清晰。

凡霖秋赤脚下床,她光洁白皙的脚踩在地板上,几个快步走到窗沿,将推拉窗关上,随着她“刷”的一声拉上那一层薄薄的窗帘，整个屋子与外面的世界瞬间隔成两片。

屋子里很安静。

但如果仔细听，还是能够听到极其细微的声音，是从卫生间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哗啦啦的水声。

林倪在洗澡,她让凡霖秋先睡。凡霖秋躺在床上睡不着，辗转反侧，在黑夜中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薄的被褥嗅了一遍又一遍。

她没由来的紧张,紧张得连脚趾都缩成一团，直到卫生间的水声停止，凡霖秋在床上立马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下姿势，最终侧对着外面，因为睡不着，此刻她也只能假装睡觉了。

卫生间的门先是被打开，紧接着是地面和拖鞋接触的声音,林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她的手扶上卧室的门把手，昏黑的房间突然投射了一道光线，那光线刚好投在凡霖秋的身上,纤瘦的身子，盖着薄被。呼吸均匀，双手交叠在侧脸，像是恬静的睡着了。

那道光线很快消失，房间再度陷入一片漆黑，房间门被林倪关上，她的脚步放缓放轻走到床的另一侧，轻轻拉开被褥，小心翼翼的挪动到床上。

林倪拿出手机，看了看屏幕，十一点半。

她靠在床头先是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紧接着开始脱bra。林倪以为凡霖秋睡着了，脱衣服时她倒是没有在意太多，可是她的每一个动作发出的声音，都十分清晰的传到了凡霖秋的耳朵里，如果说比视觉更加让人能够幻想的，那一定是听觉伴随着一些想象力。

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却能听到，人类天然的好奇心会瞬间呼之欲出。凡霖秋在黑暗中眨着眼睛，此刻她侧身背对着林倪，耳朵竖起，她每一个动作发出的声音都被扩大，尤其是衣带拉扯的声音十分明晰，凡霖秋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喉咙再次发热干痒。

“咳...”

林倪脱内衣的动作僵住，顿了顿，很快把解掉的bra拉出来，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你没睡着吗？”

凡霖秋假装困倦，十分自然的翻了个身，声音倦倦嗡嗡的，“唔，睡着了，又醒了，嗓子有点痒。”

听她这么说，林倪伸手将床头灯扭开，屋子里瞬间溢满了暖暖的光晕，不刺眼，反倒是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霖秋躺在床上，静静的闭着眼睛，林倪将身子挪到她面前，扑面而来属于她的番石榴香气，凡霖秋这才知道，原来这是属于她本身的气味，而不是香水。

林倪伸手捏住她的双颊，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嗓子痒么？是不是刚才吃了海鲜，来，张开嘴给我看看。”她说话时音量极低，很温柔。

凡霖秋睫羽微动，她缓缓睁开眼睛时，林倪的模样就近在咫尺，她长发如瀑，偶有几根发丝在自己的锁骨上轻扫，有些微痒，小夜灯的光晕扑腾到她们的脸颊上，微微照映，沐浴过后的两人全身散发着一种清淡的幽香。

林倪看着凡霖秋，见她那双琥珀瞳里似有暗涌流动。

林倪擒住她脸颊的手又捏了捏，再次出声道：“嘴巴张开，我看看你喉咙。”

凡霖秋喉咙轻轻滑动吞咽一下，乖乖张开嘴巴，林倪的目光扫过她整齐洁白的牙齿，粉红的舌头，紧接着停留在她的喉咙处，十分专业的看了看她的喉咙有没有红肿和发炎。

“好像没什么事，可能你只是口渴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完这话，林倪的手从霖秋的脸颊上移开，她翻身下床，撒着拖鞋去了客厅。

霖秋躺在床上，看着林倪消失的背影，她情不自禁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觉得即使每次林倪停留的时间好像都不长，但却会让她的心情无法平复。

拖鞋的声音再次传来，门被轻轻推开。

“来，喝水。”

凡霖秋从床上坐起来，她不渴，嗓子也不痒，不过还是十分仪式感的喝了两口水。

“喝完了吗？”

凡霖秋点头。

“给我也喝一口。”

林倪蜷了蜷食指，凡霖秋将水杯递给她，接过水杯那瞬间林倪没有丝毫犹豫，小小的在杯沿抿了一口，凡霖秋看着她喝过水的地方和自己刚才嘴唇挨着的地方很近，内心蔓延起一丝羞怯，侧过头不去看林倪，怎知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竟然看到林倪刚才脱在床头柜的bra，颜色还是黑色的。这一瞥倒是没有起到缓解作用，反倒是让她的内心更加羞赧了。

喝了一口水，林倪喉咙里发出一声舒适的畅息，她放下杯子，“好了，我们睡觉吧~”

听到这话凡霖秋几乎是秒钻进被窝里，缩成一团。

林倪重新躺回床上，伸手将小夜灯关掉，笑道：“你这样睡觉就像一只蚕宝宝，而且，床这么大，怎么就睡那么一点，不知道睡中间一点么。”

说完这话林倪侧过身，见凡霖秋还是没有反应，林倪轻声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凡霖秋的腰，将她圈到自己身边。

凡霖秋觉得自己在被强行位移，最终还是移到了她心头期待的位置，林倪身侧。

她们之间原本隔着三四十公分，现在只剩下两三公分了。

两人挨得很近，霖秋有点不安分的掀了掀被子，她觉得有点燥热。被子刚离开她的身体，林倪又将被子给她盖上，凡霖秋没法挣扎，只得将自己的小脚露出来。

“怎么还没睡着就开始踢被子了？”

“我热。”

“咦？我怎么不热，这也不厚啊，快盖上吧，免得着凉。”林倪说话时轻轻拍了拍凡霖秋的手臂，示意她赶紧睡觉。

凡霖秋只好干瘪瘪的说了一句好吧。她其实这热不是没由来，就是心里紧张，她从小打起就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过，包括和薛会睡觉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就小时候那么几次，现在突然要和另外一个人睡觉，当然是有些不习惯了。

本来这就是九月底了，夜晚容易下雨，躺下才没多久，外头就开始稀稀疏疏的下起了雨，大概是楼上的人正在使用空调，空调滴下来的水有节奏的滴答滴答落在窗户上，这声响更加让她难以入睡。

凡霖秋刚闭上的眼睛没过多久又睁开，她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

只是房间里没有开空调，过了十二点倒是真的温度低了下来，她将伸在外面的脚缩了回来，纤瘦的身子缩在被褥里。

而林倪早就困倦了，才闭上眼睛不到五分钟，她就沉沉睡熟。凡霖秋略有困意，可是总觉得林倪睡在她身边，她就是睡不着，注意力不是被她的呼吸声吸引就是被她的身上时不时散发而来的香味捕获了魂魄。

只有三公分。

或者说只有两公分。

如若她轻轻动动手指，是否就可以触碰到她的手指？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凡霖秋的脑袋，便不停的在她脑袋里反复回旋，放在床单上的手指好像在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想要靠近她。

像是在树叶上停留许久的蝴蝶终于扇动了自己的翅膀，凡霖秋食指微微回蜷，有些怯懦，但下一秒还是伸出去，碰到了她的手指。

手指是冰凉的，也是细软的。

就像她很多次放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捏自己脸蛋时那种冰凉的感觉是一样的，只是这次与之不同的是，这次是凡霖秋主动，主动去触碰林倪，和昨天夜里她把那件衬衣抱在怀里的感觉是一样的。

就在这个初秋的夜晚，凡霖秋好像突然醒悟，原来这种感觉叫沉迷，沉迷于一个人的气味，也或者是沉迷她的肌肤，但如果再去深究，其实是被这具躯体里的灵魂吸引，想要更近，更近，单纯的想要更近。

有些事情一旦跨出了第一步，剩下的就没有那么艰难了。

霖秋的指尖轻轻扫过林倪的食指，从食指到中指，再到她的手背，手腕，总之，就是跟随她的内心。霖秋觉得自己每一刻的触碰，都像是在炎炎夏日喝了一口气泡水，让她的内心翻涌，仿佛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就可以让她肌肤的缝隙里荡漾起微小的水中气泡，总之这微妙的情绪，让这个平凡的夜晚增添了某种神秘感，而黑夜的面纱让这个平日不愿吐露情绪的女孩握足了勇气。

她侧过身，伸手轻轻攫住林倪的衣袖，头靠在她的肩头，这接触很小心翼翼，可这小心谨慎的背后是一个女孩全部的勇气。

她在捕捉所有关于林倪的东西，除了番石榴的香味，还有她呼吸的频率，像是站在海边，澎湃的波涛打在礁石上，来回往复。

凡霖秋这才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奇妙在于，有一天，会出现一个这样的人，你对她的感觉是如此的细微，可以细微到连去捕捉她的呼吸，都是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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