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总算是找到了答案了,我喜欢在舅舅家门前的巷子里闲逛,一刻也不愿停歇。一着空,如遇拜年或是假期前去探望一定要在巷子里走上好半天。我一直在想,是什么直勾勾的吸引着我,无论夏日里的烈阳还是冬日里的寒风一丝也阻挡不了我。直到今天才有了一些意识,那是一种气味,是属于那里特有的气味。

虽说是气味吸引着我,让我无论身处何方都心心念念赶赴回来走上一圈。但在那之前所给我最深的印象是那高挂的四层灯笼。我知道在我的家乡是不兴挂灯笼的,兴隆至过年的时候也只是贴上对联和一些说不上名字的红纸制成的东西。也许是生活富裕了些,这些年倒是见了多了些灯笼彩灯之类的,在晚上通上电光彩绚丽得很。幸亏是黑夜,要是再白天,与那些白墙瓦黛相映衬确实突兀得很,我是不喜欢的。

四层灯笼,今日走了许久一直都免不了它的身影。高高地挂在路灯的顶头,就与那高高的马头墙遥相对着,在幽深的巷子里走着,湛蓝的天空、灰白的土墙以及黛色的瓦片中央,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抹彩色,那是四层灯笼。当然是扫兴的,我在若干次走过那些巷子的时候,隐隐地都会听到些黄梅戏曲之类的。在那之前我并不喜欢,倒不是品味的争议,倒是这些悠悠地曲子瘆人得很,让这些沉淀着时间的巷子和那些只留了着门缝的徽派老房子更加地吓人。若不是正午是不见阳光的,而那些老房子又是世世代代传下来,其中多少已故的人停留,我总不敢去想象,那门缝里头,定是放了许多灰白的照片。如今是没有了,我想应当是庆幸的,好几座标定的角落都已闭了门,紧锁着,黄了锈,即使贴上了崭新的红对联子也糊弄不了我,那已经许久没人住了。正当我自足满意的时候,发现在另一头多半开了一道口子,刺眼的白墙想必是新刷的,确实是刺眼得很。看得出那工匠是尽了力的了,想尽了心思要从那灰点斑驳的墙面上过渡来的,可那时间沉淀下的颜色岂是用心就能复刻的?我读了若干年的材料学,我全不信。工匠的用心良苦我倒是照盘全收了,喜新,处处都在谈新,追新,我这老思想总要换一换不是。正的倒的,挤眉弄眼,前前后后,思来想去,这工匠的新理念绞尽脑汁也要去猜一猜。若不闻,倘若熟人路过,便要笑我读书一无是处,他们总要在暗地里守着逮着这样的机会,我要万分小心了罢。黄梅调确实是没了,走了一下午都没了,在那些新式的垃圾处理站里头,我都要踮脚瞧一瞧,瞧瞧有没有被认作破烂的收音机、放碟机,也许胡乱把玩还能整出一些声音来,嚯,黄梅调!我倒不是爱黄梅调,相反我是憎恶过的,只不过今天倒是觉得黄梅调更为协和一些。滋滋哒哒,那些刺眼白墙里翻出的短视频声响,实在令我作恶,我想我是喝醉了先。

兴致倒不能为了这些扰了,气味还是要寻的。天气实在是作美,暖烘烘的一日的好阳光。我的爷爷在世时常说屋后的梅花要在晴天里才见得香,雨水会将许多的气味带进了土里。关于这些我并没有考究过,我且认为他是正确的。去年,或是更早些,我也许多次走在这些巷子里,同样思考着追问着是什么那么的迷人。只有在今天,答案才被自己所解答—气味。为何在前几次未能有所斩获?我好像回忆起来了,那几次全是下雨天。

气味,倒不会因为建筑的易容或是基建的整改而改变。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无论走在什么样的角落,气味总是与无数次的路过,甚至是幼年时的记忆是一致的。那气味想必是沉淀下来的了,就像磁场一样无形却又始终围绕。我很担心,它们是否和磁场一场永恒,或者只是尚存一些,是会慢慢消散会被代替的。不过,那并不是随我的意志而改变的,我也未能有那么的雄心壮志能够以一己私心将那些气味保存下来,我也做不到,我且白嫖一次满足一次。

有哪些气味呢?我想你总会好奇的。但我并不会用什么样绝美形象的文字去形容,不可言状,佛家都是这样说的。有惊悚和神秘,就如我所说的,每每经过那些门口,总会臆想一些白色的往事,那气味可比寺庙里的香火气更让人醒脑。有紧张与刺激,在些许个狭窄的巷子里,成年人都未能走动的巷子里,我曾与一些旧年的好友夜晚藏在那抽过烟,吹嘘过一些粉色的趣事。也有辛酸与痛楚,在那根老桑树下,现在可比多年前粗壮了许多。我第一次与章分手的时候,正值酷暑,桑树叶可茂盛得很,我就爬在那顶头,守着电话苦苦挽回着,直到夜幕降临我的舅妈来四处寻我才归去。当然,也有开心与兴奋,前半生许多的惊喜和意外收获都是那些角落的注视下得到的。有那么一个爱抽旱烟的老爷爷,我曾醉心与金谈话而无意撞到了他,他且用那旱烟杆敲了敲我的头,打趣地说道:是多么漂亮的姑娘啊,走路都不看路了。我并没有应答,笑嘻嘻地便走开了。今日走到哪儿的时候,我还特地驻足了一会儿。

气味一直到晚饭之前都有的,不过到了夜晚我离开是全部都察觉不到了,并不是到了夜幕降临气味统统都消散了,而是我喝了酒,围绕我的仅是酒精分解后的气味。我不愿喝酒,更不愿将那些丰富的气味排拒在外,可我喝了酒,那些刺眼白墙内的新人到了夜晚便跃了起来。不,我好像忘了还有一种气味,在那些幽深的巷子里,是酒味,是那种劣质的酒味!我一定是要去再找一找的,趁着天黑未黑的时候出去再走几步。可惜为时已晚,我再也闻不到了,我身上的气味更浓一些,也更贵一些。失落地往回走,抬头,那四层的灯笼正是亮起来的时候,红,映在我的更红的脸上;紫,映在那灰点斑驳的白墙上;黄,映在那黛色的瓦片上。

我想我是醉了,本想寻气味的竟一直对着那四层灯笼上了心。可我自以为是清醒的,白日走过桥底的时候,一碗冷茶水从天泼下,擦过我的毛发,受害者的我脱出而出的是“我靠”,并不是“我艹”。庆幸……

2021年2月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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