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岱也是同样面色不善。

果不其然，很快，谈美静推门进来。

看到聂岱在这里，也没有很意外。

只是看向自己的儿子：“能谈一谈吗？”

“有什么好谈的？”

高隼冷笑：“谈一谈我爸的灵魂是不是还留在这个屋子里，就等着你来，跟你索命吗？”

纵然是早已经预料到儿子的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可谈美静的脸色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难看。

她缓了缓，目光转向旁边的聂岱：“请问我可以跟我的儿子单独谈一谈吗？”

聂岱正想说不行，这个女人太恶毒了，谁知道她现在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祸心。

他大舅不在了，他就要照顾好小表弟。

谈美静却又说道：“我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难道还会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来吗？”

聂岱冷笑：“你给他带来的伤害还少吗？”

谈美静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高隼。

高隼沉默片刻，对聂岱说道：“表哥，你先吃。”

他穿鞋下地，带着谈美静去了隔壁屋。

聂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拦着他。

——

隔壁屋子没烧火，在这样的天气就有些阴冷。

谈美静下意识的搓了搓胳膊。

高隼开了灯，淡淡的问道：“冷了？”

也不等谈美静开口，自己就回答了：“是挺冷的，毕竟当时我爸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悄无声息的走的！”

他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睛里，是比这屋气温还要低的温度：“说不定他的魂魄现在还徘徊在这间屋子里，一直等着你！”

谈美静：“……”

一段冗长的沉默过后，还是谈美静率先开了口：“小隼，你不用这样冷嘲热讽，我知道，你跟他们一样，都认为这件事情的背后主使人是我。甚至因为那条手链，因为我住在招待所，就跟我定了罪！你不觉得这样做，很不公平吗？凭什么就这么武断的断定，一切和我有关？我早就说过很多次了，你是他高开弈的儿子，可你也是我的儿子。他的名声毁了，于你有什么好处？我希望带走你和你爸，可我希望的绝对不是看到你爸声名狼藉的场面。”

她上前，抓住儿子的手臂：“孩子，你要相信，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就是你，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呢？”

高隼无情甩开了她的手。

对她的狡辩更是丝毫不意外：“到了现在为止，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自己都不觉得恶心吗？爱我？你最爱的怕是只有你自己吧？”

“你这是什么话？是，妈妈承认，比起你爸爸来，我的确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可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难道就因为我在几年前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就要否定我的所有吗？”

谈美静说着说着眼眶就不由得湿润了。

“你们都觉得我冷酷无情，我自私自利，为了功名利禄，我可以抛夫弃子，远走国外！可是，你们从来没有想过，我究竟有多后悔！小隼，妈妈在异国他乡，究竟对你有多惦念，别人不知道，你是应该知道的啊？我将所有的思念和情感，都写进了信里，难道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你就要把妈妈过往的真情全部否定吗？”

“真情，我现在怀疑，你有这个东西吗？”

高隼冷笑：“恕我眼拙，看不出来，我在你的眼里，只看到了你绝对的掌控欲！”

只是因为父亲不同意复婚，就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高隼从来不知道，有的人就是能让你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这怎么能是掌控欲，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妈妈只是为你好啊！”

谈美静的眼泪掉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执意带走你跟你爸爸，除了国内的经济条件跟教育环境太差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认为你爸爸的鞠躬尽瘁不值得！你这次也看到了，证据还不足，只凭着对方的一面之词，整个镇子上的人就真的把你爸当成了人面兽心的小人，否定了他从前的所有功绩，这样的人，你认为你爸爸真的有必要为了他们留下来，死守着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吗？”

“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我爸愿意不愿意。就像是当初我爸不能勉强你留下来一样，你有什么理由勉强他去做什么呢？”

高隼的反问，让谈美静一时间哑口无言。

高隼望着她：“不要用你的自以为是来剥夺别人的想法！”

他跟这个母亲也没有太多想要说的。

指着门外对她说道：“既然你对我爸没有任何愧意，那么留在这里，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你还是走吧，我想，高家的任何人都不想看到你！包括我在内！”

最后一句实在是诛心。

谈美静擦了擦眼泪，恢复了冷静的状态：“小隼，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怨气，这也很正常，不要说你，就算是我，到现在为止，也不能接受现实。你是我儿子，我会一直包容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真的生气。我现在离开，不代表我真的承认这件事情就是我做的，我会等你，我的签证要到期了，我等着你跟我一起回去，回到属于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她话音未落，高隼忽然发疯，拿起了炕上的东西，一股脑砸在她的身上：“你走啊！我让你走，你听没听到？你是聋子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完全是在压抑着自己！”

高隼哭着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你知道我究竟有多想打你，骂你吗？我甚至想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给我爸偿命！可是我不能，你是我妈！你是我亲妈妈！我只有拼命地压抑自己，才能让自己在这里听着你厚颜无耻的狡辩！”

他说着话从炕上一把抄起剪刀，狞笑着问道：“你要试试吗？亲爱的母亲大人？”

谈美静被他吓到了：“你这是干什么，我是你妈，你冷静一点，高兴！”

儿子的脸色太恐怖了，两只眼睛都是红色的，好像真的随时会杀人一样。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聂岱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

连忙抱住自己的表弟，让他不要冲动之下做出傻事，同时呵斥谈美静：“你走啊！你还不赶紧走，难道真的想让他亲手杀了你吗？”

谈美静现在的嘴硬也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怂，实际上她当然害怕疯魔的儿子会做出什么错事来。

见聂岱把人抱住了，连忙顺杆往下爬：“你冷静一点，高隼，千万不要做出傻事来，妈妈爱你，妈妈不会再刺激你了！”

她说完转身就跑。

临走的时候，甚至都忘记了关门。

聂岱感觉到怀里的高隼一点一点的冷静下来，伸手将剪刀先抢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哄着高隼去了隔壁屋子，让人坐在炕上。

他不急着劝人。

他知道，现在的高隼其实还在激动之中。

不管是什么样的劝导，怕都只是会火上浇油。

还不如等他自己平静下来！

他只是陪着小表弟，默默地坐着。

直到外面亮起了一片灯光。

高隼才像是醒过神来一样，转过头，沉默的看着窗外。

“沙沙”声，是雪地里的脚步声。

隔着玻璃窗户，隐约能看到外面两个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的走进了院子里。

“这么冷的天，这门就大敞四开的，外面的雪都刮进来了！”

秦立东的声音听进兄弟两个的耳朵里，只会觉得格外的欠揍。

今天也不例外。

聂岱甚至不着边际的想，为什么田媚儿就好像是被这个声音蛊惑了一样呢？

他早就发现了，田媚儿特别喜欢听秦立东瞎忽悠。

这个念头还没消散，秦立东就进门了。

身后跟着的是田帆。

秦立东好整以暇的看着表兄弟两个，对田帆说道：“大舅哥，你想的一点都没错呢，果然是聂医生在这里小媳妇一样的陪着他的亲亲表弟!”

聂岱嘴角抽了抽。

他什么时候成了小媳妇了。

他之前说这个人的瞎忽悠，只是一个比喻而已。

实际上秦立东很少说废话。

没想到现在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更让聂岱没想到他们会来。

高隼终究不是小孩子了，听见秦立东说这话，硬是挤出来了一个僵硬的冷笑，跟两个人打了招呼。

田帆走过去：“笑得比哭还难看，不笑也罢！”

高隼当即就不笑了。

聂岱问了两个人来的目的。

明明上午就已经走了的人。

秦立东摸了摸桌子上的碗，这会儿饭菜又凉了下去。

“晚饭还没吃？”

聂岱苦笑，何止是晚饭，实际上他这个表弟，都已经好几顿没吃饭了。

他端着饭菜还要去热，被秦立东给制止了。

“这菜再热一遍，他就吃不下去了。”

秦立东指着盘子里已经糊成一坨的饭菜，笑了笑。

聂岱也再次跟着苦笑：“我不会做饭，这家里，也实在是没什么吃的。”

秦立东让他把炉子点上，将锅放在上面。

自己去了外面。

很快，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大堆东西。

青菜，白菜，粉条，肉。

田帆将东西接过来。

上手帮忙。

肉已经切成了片，青菜都是洗好的。

秦立东跟两兄弟说道：“我们两个下午去山上打回来的狍子肉，还新鲜呢，直接拿来涮火锅，最好不过了！便宜你们了。”

他将田媚儿给自己的麻辣底料放在锅里。

水还没开始滚，就已经闻到了香味。

聂岱擦了一下鼻子。

“这味道，就算是不饿的，闻着也想吃了。”

更何况几天没吃饭的人。

等肉片青菜下在锅里。

秦立东将蘸料拿出来，给每个人调配好。

肉也熟了。

他自己先吃了一口：“果然，媚儿说好吃的东西，就是真的好吃！”

聂岱觉得好笑：“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的逻辑，就是媳妇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这是炫耀，敢情这屋里，就你一个人有媳妇呗。”

两个人一唱一和，屋子里少了那份压抑。

田帆将碗筷递到了高隼的手上：“来，尝一尝！”

高隼犹豫着，将碗筷接了过来，心思却有些复杂，他是真的吃不下。

田帆笑着说道：“不管是伤心也好，愤怒也好，想撒野，想打架，甚至想要出去疯闹，都要吃饱了才成，不填饱肚皮，实际上什么都干不了！”

高隼木木的看着他。

田帆开玩笑似的指着秦立东：“他媳妇说的。”

聂岱听了这话，“噗嗤”一声就笑了。

“他媳妇，不就是你妹子吗？”

高隼也不由得跟着笑了。

他吃了一口肉。

蘸料太辣，呛得他直接咳嗽了出来。

聂岱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

高隼喝了一半杯水，才压了下去。

“太辣了！”

“辣吗？辣就对了。”

秦立东闲闲的说道。

高隼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秦立东会这么说。

的确辣，不过也是真的过瘾，最重要的还是开胃。

这一口辣，真的是将他的饥饿感彻底的勾引了出来。

有了第一口，就有了第二口。

越辣越过瘾，越吃越想吃。

好像连吃饭，都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

辣的上头，能让他忘记许多事情。

他满头大汗，一口接着一口的吃。

胃里的空虚感逐渐消失，连原本有些冰凉的手脚都热了起来。

最后还是田帆拦住了他：“差不多了，吃点粥，不然胃里该不舒服了。”

粥也是他们带来的。

放了红枣跟花生。

煮的烂烂的，入口即化。

还是热乎的，吃到胃里，是另一种暖。

还很香。

高隼看着田帆，想要问问他是谁做的粥。

旁边的秦立东却直接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告诉他：“别想了，粥是我熬的！”

更早之前，秦立东还羞于让人知道，他做饭干家务的事情。

现在，直接说出来，也不觉得有丝毫的难堪。

甚至提醒高隼：“我媳妇只会吃现成的，你想要吃她做的东西，我还就实话告诉你，你要有个铁胃才成！”

高隼撇了撇嘴角：“那也一定是媚儿教你的！”

秦立东眉毛竖了起来，提醒他：“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