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木兔前辈闹别扭了吗?”
早在两天前,木兔前辈就告诉我今天下午有练习赛。
今日午休时,甚至连连发了两遍信息提醒我。
不巧我今天刚好轮值,做完值日生后又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等到了体育馆后,他们的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局后半段。
我混入观众席,同拉拉队一起给大家加油。
临近尾声的时候,木兔前辈一记强有力的超小斜线扣杀直接宣告了比赛的胜利。
等到结束后,三年级生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我则溜到赤苇身旁,如此偷偷问道。
“如果是说守山你迟到的事,一开始木兔前辈确实有些沮丧。”
赤苇告诉我。
“不过在我告诉木兔前辈说「保持最佳状态,让守山一来就能看到你超帅的扣杀得分」后,他便振作起来了。”
我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听到他说:
“但在比赛中途仍是发生了一些曲折。
第一局结束后木兔前辈兴致高涨地跑到大家身边一个个说「嘿」,试图得到大家的回应。可是当时大家都有些莫名,反应慢了一拍,结果木兔前辈以为自己遭到了冷落,便失落地走到一旁。最后大家只好围过去和他一起说「嘿」,木兔前辈才放松了心情。”
“听上去真是曲折。”我不由发出感慨。
“是的。”赤苇说,“不过我们已经习惯了。”
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深刻的无奈与微妙的得心应手。
说话间,木兔高举手臂朝我们两人走来。
“嘿嘿嘿!阿守你看到我最后的斜线球了吗!”
我点了点头,“最后的扣杀实在是太帅了木兔前辈。”
木兔犹如头顶被施加了一小撮灿烂,眼里的光芒更甚。
“对吧对吧!我就知道那一定是谁看了都会不禁大呼帅气的扣杀——话说阿守你迟到了!明明说好要来看我的比赛的!”
“是我的错。”
我痛快承认,附和地小幅度为他鼓掌,“不过没有漏看最后木兔前辈绝佳的表现哦。”
内心则腹诽,你只是说了看比赛没有说看完整比赛啊,所以我也没有错_(:3」∠)_
“既然最重要的一球你没有错过的话,”木兔叉腰宽宏大量地说,“那就原谅你了!”
我继续啪啪鼓掌,“谢谢木兔前辈,你最好了。”
一旁的赤苇忍不住睨了我一眼,心想:……守山掌握得真快啊。
尽管安然度过了场上木兔消极模式危机,依然深受其害的木叶忍不住走过来插嘴说:
“我说木兔,你以后再这样可不行啊。虽然不想提到这一点,压根一点也不想!但是你难道不想让守山看到你在赛场上一往无前的模样吗?”
木兔闻言斗志昂扬地“噢”了一声。
木叶再接再厉,“所以为了守山赢下比赛吧!”言外之意是不要每次都莫名陷入消极模式给人添麻烦啊!
“——当然也不用只盯着木兔一个人看,守山小妹妹也可以看看我超帅气的打球场面哦。”
说罢木叶前辈向我摆了个wink。
我一视同仁地也给他鼓起掌来。
“我可不是为了阿守才赢下比赛的啊。”
众人一怔,纷纷望向坦言的木兔,他毫无所觉地叉腰站在原地,看上去一身正气,坦坦荡荡。
完全无法防备这句惊人的木兔语,众人一面着急地左看看他,一面担忧后怕地右看看我。
——笨蛋!看看气氛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木兔光太郎一路走来已经独自奋战了好久。
更何况想要赢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恰如天性。
如若非要为自己艰难奋战的过程添上什么光彩门面,才会因人而异冠以五花八门的理由,以致让自己获取成功的中途更具动力,抑或达到目标时升华自己。
而为了女朋友赢下比赛什么的,正是其中一种。
我愣了一下,说道:“木兔前辈说的对,不需要这样。如果只是为了我而获取胜利的话太浪费了,明明有这么多人都在期待着木兔前辈场上的精彩表现,只是为了我而奋斗的话实在是太浪费了。”
“……”周围顿时安静了一瞬。
“怎么了大家?”
擦掉额间冷汗的木叶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感叹道:“只是觉得守山你真是胸襟宽广啊。”
“「胸襟」是什么意思?”
“木兔你可给我闭嘴吧!”
“可是闭上嘴巴就没法问了啊。”
“总而言之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说话了!给我安静一会!”
见众人重新回到打闹的和谐气氛中,赤苇在经历了短暂的心惊肉跳到震惊佩服后,情绪归于平静。
呼,幸好事态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即使下了球场,日常生活中的木兔前辈仍旧是个重点关注对象。
然而赤苇忽然察觉到暗中有人扯动他的衣角。
他低头一瞧,得到对方的眼神示意后,趁众人不备假意推着球篮,来到了器材室。
02
直到远离那伙闹腾的人,赤苇才开口问道:“怎么了守山……诶。”
随之他浑身一震,“你,你你哭了吗。”
上一刻还为我淡然的反应松了一口气的赤苇,却在来到器材室背对众人时看见我拉着他的衣角,眼眶发红的模样。
我鼓着脸说:“没有,我才没有哭。”
……准确来说是忍住了。
赤苇见我气哼哼又固执的模样,面上一派平静,内心却翻起了浪涛滚滚。
诶——
为什么!
赤苇苦手又困惑地想,是因为在意木兔前辈说的那句话吗?
可是刚才守山明明一副冷静以待的样子,毫不在意木兔前辈读不懂空气的直言不讳,然而为何现在却又耿耿于怀?
女孩子的心竟然变化如此复杂么。
赤苇简直毫无头绪,根本不敢扯回自己的衣服,任由我揪着,思考到底该如何安慰对方好。
我巴巴道:“木兔前辈太过分了,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为了我才冲着赢的,但是哪怕只是口头上说说也好,难道没有为了我赢下比赛的必要吗,我就这么不足为重吗……很过分对不对。”
赤苇下意识想要点头,又觉得头顶千斤。
木兔前辈向来有话直言,根本不会考虑口头上的表达方式,让他有违内心或是委婉表述的话绝对不可能。
显然守山也是明白了这点,却还是不可避免对此介意起来。
苦闷在光滑的额头上平添了一道皱纹,赤苇几乎下意识想要逃离地想着:守山的腮帮子鼓的好厉害,像仓鼠一样……
等等现在问题不在这儿,在于木兔前辈糟糕的反应。
正常人会在那种情况下认真否定那种事吗。
不等赤苇想到办法安慰我,我就放开了他,拍了拍他的肩。
“好了没事了,我现在不气了。抱歉赤苇,突然向你抱怨了一通。”
情绪恢复得好快,赤苇总算松了口气,“没关系,你不难过就好了。”
“我才没有难过。”我吸了吸鼻子,坚持纠正。
赤苇迟疑了一下,说:“守山,既然你现在会因为木兔前辈的一句无心之言难过的话,是不是说明你真正喜欢上木兔前辈了呢?”
“……!”
突然被当面指出这件事,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看着赤苇的脸,心底浮现出一丝愧疚。
距离被木兔前辈宣告交往那天开始,已经过去了一段相对较长的时间。
然而明明有很多机会向木兔前辈坦白所有始于误会,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保持现状选择沉默。
顶着赤苇已然看透的目光,我倍感丢脸地抱头蹲下,试图将自己蜷成一只地里的土拨鼠。
……不对,虽然觉得有点丢脸,但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于是我挪开手指,透过指缝观察了一下赤苇的脸,稍微整理了一番情绪。
“最初,从赤苇你的口中听到那些日常触不到的趣闻时,我对木兔前辈充满了好奇心。然而就像是听说搞笑艺人或是偶像那样,仅是如此了,所以即使那天亲身来到现场看木兔前辈打球的时候,我也不过感慨,觉得「啊,原来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比赛结束后,木兔前辈突然来找毫无交集的我,当时纯粹感到意外而已。虽说后来木兔前辈擅自会错意,哪怕我根本没有说过他很帅这种话,也没有要提出和他交往的意思。但当木兔前辈认真对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难以当场拒绝,更别说那时还误解你的意思,顺水推舟便答应了。”
“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去向他好好坦白这一切的由来,只任由木兔前辈继续误解下去……”
可是——
可是一切都是我想岔了。
早在见到木兔前辈真人前,我就先入为主,对于这个人的好奇心便是一切情感的开始。
更何况,在接下来的相处,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木兔光太郎到底是怎样一个值得让人热爱的少年。
我深吸了口气,迎对赤苇的目光。
事到如今,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实。
“我——”
待要呼出的声音戛然而止,犹如突兀按下的暂停键。
尽管没有发出什么特别的声响,然而在我刚刚启唇的那刻,我和赤苇像是同时感受到什么异样般不约而同看向了器材室的门口。
我们话题交谈的中心人物木兔光太郎正一脸震惊地站在那儿,整个人犹如遭遇单人地震般颤了一下。
“……”
“……”
“……”
……器材室的选址到底做错了什么。
否则就是木兔前辈装了什么特殊场景雷达。
一瞬,赤苇尽力压下这股熟悉又无力的既视感。
眼见木兔大为吃惊又大受打击,嘴里大喊着“原来是这样吗!!!”扭头飞奔离去,他的大脑快速进行思考:
1、立刻追上木兔前辈把这件事解释清楚→留下守山一人,她会哭。
2、留下来安慰守山→木兔前辈情绪大暴走。
3、同时想办法照顾两人情绪→难道要我临时学会分-身术吗?
赤苇觉得自己太难了。
特别是在转头望见金豆子一颗一颗往外蹦的同桌时。
我手足无措地揪着赤苇的衣角道:“……赤苇,我失恋了是吗。”
“……冷静点!”
“一定是的,听到我刚才那番话,木兔前辈一定觉得是我欺骗了他一颗纯情少男心,虽然本来也不是真心的,呜。”
我抽搭一声,赤苇立即从口袋中掏出手帕往我脸上糊。
“虽然没把我们的对话听完整的木兔前辈在糟糕的时节无意知晓了那天的真相,恍悟了自己的自作多情,同时又得知你当初并无此意——尽管如此,也还是请你冷静一点!”
“唔……呜。”
“但这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是你们两人都站在了同一条起点上。既然如此,守山你还害怕什么呢,只要把自己的心情好好阐述给木兔前辈听,我想他一定马上就会理解的。”
我胡乱一把擦干净了脸,对上赤苇的脸时又忍不住咬住了唇。
我想我明白了,只是在那瞬间会害怕得知真相的木兔前辈会对我产生不好的想法,例如被欺骗的讨厌,亦或是自作多情留下的副产物,即因为羞愧而不敢面对我。
无论是哪种我都不想。
这段时间以来,我被动享受着他带给我的好意,自己却毫无付出,实在是太狡猾了。
赤苇说的对,把当初隐瞒的真相摊开来说后,我和木兔前辈都一样拥有了选择的权利,是喜欢也好讨厌也罢。
我要把真实的内心告诉他。
03
木兔大喊着什么飞奔出去的场景,体育馆内的众人皆看到了。
从赤苇那里大致了解了事情始末(经过了他好心的删改),众人便展开了木兔搜索调查。
木叶打定主意要在找到木兔的时候好好嘲笑他一番,却在发现的时候悻悻地决定缄默不言。
原因无他,大家在校舍后头的小树林里,找到了藏在树洞里的木兔光太郎。
……树洞?是物理层面的树洞吗?
为什么会有树洞,为什么会藏到树洞里头?
努力压下脑袋里的问号,在躲在十来米远外树后的众人鼓励的目光下,我缓缓朝树洞走过去。
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向大家道歉和道谢才行。
打定主意的我没有轻率呼唤木兔前辈的名字。
等走走近了一点之后才发现,哇啊……真的是整个人都藏在树洞里头了,他到底是怎么钻进去的?是栖息于树洞里头的猫头鹰吗?
往日木兔用发胶高高固定起的头发迫于树洞狭窄的空间而受到挤压,甚至有几撮凌乱地跑到树洞外,看上去仿佛扇形化妆刷遭到人为的无情按压,毛羽散乱。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稍微往树洞前探了探头,随后在他身侧蹲下。
即使没有看到木兔前辈埋在臂弯里的脸,我也能感受到此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各种消极气息。
虽然这样说不大好,但我不由得内心涌出一股窃喜,有如涓流般缓缓蔓延至五脏四肢。
我想木兔前辈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否则不会消沉到这种地步。
……唔,难道说男性的自尊其实更重要吗。
那这样的话该怎么办啊。
我抱着膝盖,微微靠在树干上。
“木兔前辈,很抱歉那天我骗了你。”
一旦开了口,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困难。
我继续道:“正如你刚刚所听的那样,事实上我早该告诉你了。但在之后逐渐相处的时光里,我又发觉或许这件事不讲也好,因为我们已经成为了恋人了不是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木兔前辈,或许当时的你其实并没有会错意,早在认识你之前,我就一直在关注你的事了,所以反过来我应该感谢木兔前辈才是,是你先向我率先踏出了一步,才能让我逐渐察觉到自己对你的心意。”
“我胆小怕事又总是随波逐流,所以木兔前辈能够主动靠近我,我真的觉得非常开心,真是谢谢你呀木兔前辈。”
我抬头仰望着天际那片慢慢飘荡过来的云,它像棉花糖一样绵软,想必咬下一口也是又甜又柔。
眼角察觉到树洞里钻出一只手,在我的脚边摸索。
我连忙心领神会地伸出手握住,那只手仿佛找到了归所般,紧紧与我相扣。
然而我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木兔前辈出声,便好奇地往树洞里一瞧。
木兔一手抓着我一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从膝盖里露出的半张脸上仍是阴雨绵绵,失落又丧气。
“听了我刚才那番话,木兔前辈还是觉得不开心吗。”我揪心地问。
“……你没说。”半晌,他沉闷的声音传来。
我附耳过去仔细听,“你说什么?”
木兔的眉毛八字下撇,嘴巴撅着,看上去十足委屈地说:“原来,你那天根本没有讲过我很帅气这句话啊。”
……嗯?
短暂的微怔后,我像是遭到五雷轰顶般的突然悟彻了。
所以木兔前辈现在大受打击的主要原因不在于自己搞错又脑补的事——而在于当时的我压根没有说过他很帅这句话吗?
诚然,这句话在木兔前辈的耳中等同于求交往的意思。
但是我都这番解释清楚了,他仍旧闷闷不乐的原因就仅是介于客观事实上我不曾说过这句赞赏吗?
“可是木兔前辈,之后我也说了很多你很帅气诸如此类的话啊。”
“……但你当时没说呀。”
“我后来说了。”
“你当时没说。”
“……把后面当做补偿的也不行?”
“你当时没说!”
……咦,怎么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闹别扭起来了。
既然知道他不是真的怪罪我,总算松了口气。
胸膛里淌过的溪流似乎加入了巧克力,浓郁香甜,热气腾腾。
我挣开他的手,他纠缠了几番不乐意我放开。
随后我挪动到树洞的正前方,双手捧起他低垂的脑袋,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
“那等以后,以后的以后,都对你说你很帅气这句话,一直说到你听腻了为止可以吗?”
木兔哼了哼,没有挣开,紧蹙眉头看我,“我才不会听腻,只要是阿守说的话,我全部都会听进去的。”
我听罢抑制不住欢喜地撸他的脑袋,“真的吗!那木兔前辈说的话我也一样都会听进去的。”
“……你是说你之前都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吗?!”
“唔,这个嘛……”
“阿守好过分!”
“明明是木兔前辈更过分吧,刚刚还说不能为我赢这种话。”
“那是当然的吧,虽然我不是为了你才打的比赛,但我还是会抱着每一场都为了你赢下的决心,因为在喜欢的人面前不能表现的很逊嘛!”
“……唔!那,那我就原谅你了。”
扒在树后观察的众人:……吵架了?和好了?
见木兔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我朝他伸出了手。
“木兔前辈,那以后就请多指教了,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木兔将手搭在了我的掌心上,紧紧抓住我,用任性的口吻执拗看着我说:“阿守,我也喜欢你,以后你也一定要一直喜欢我。”
我愣了愣,笑着回应他:“好,和你约定好了。”
04
最后,众人合力将塞在树洞的里木兔艰难地拉扯出来。
“等、等等!我的头皮要秃了!”
“木兔你这个傻子!”
站在一旁观看的我对赤苇汇报说:“赤苇,我发现木兔前辈很喜欢被人摸脑袋呢。”
赤苇问:“是吗,那该用怎样的手法?”
我凭空做出一个西瓜又大又圆的那种揉搓手法。
赤苇了解,“懂了,下次比赛中如果木兔前辈陷入消极模式的话可以考虑试试物理降压方法。”
我朝赤苇比了个大拇指。
看得正在努力把木兔拔出树洞的木叶禁不住吐槽:“你们是被木兔收服的一对姐妹花吗!”
同赤苇一样黑发系的我顺势握住了他的手,心情颇为轻松地开玩笑道:“那么木兔前辈就拜托你了,赤苇。”
仍堵塞在树洞中听话只听一半意思的木兔连忙大喊:“阿守你不要我了吗!你生重病了吗!不要丢下我啊!”
我&赤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