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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丰的生活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上岸前,原以为会被抓起来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亦或是水牢中,挨饿受冻,可能还要挨打。

但现实是,他们被带到这里后,压根就没有人管他们。

海上的淡水资源,他们想用来洗澡就用来洗澡。

水里的鱼,想抓起来吃就抓起来吃。

没有邻居会过来打扰他们,同样,也没有人会过来跟他们说话。

只是,这个池塘里的鱼并不多,不足以让他们所有人都吃饱。他们房子附近倒是有很多动物,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

暮色降临,老孙家的射箭杀了一只脑袋大小的不知名鸟,结果那只鸟还没掉下来,就被周围的猛禽发现,迅速围上,竟是硬生生将那一只将死未死的鸟,在半空中活生生分食。

黑色的羽毛沾着血液,随风飘落了一地。

这一刻,彻底将宁静的假象撕破。

中午还说如果回不去梁国,留在这里也挺好的刘大姐,顿时白了脸。

但,噩运才刚刚开始。

那些猛禽,在争抢过程中受了伤,又再次被其它没有受伤的猛禽争相分食。

一时之间,天上乱了一片。

灰扑扑的羽毛混着鲜血落了一地。

但这还没结束,更多的鸟类纷纷向这边聚集而来,黑压压的将整片天空覆盖。

它们无法争抢到里面的食物,于是,冰冷的眼睛盯上了地上这群人。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暗暗打开了某种嗜血的开关,再不复白日里的温顺慵懒,一只只扑扇着翅膀,发出尖锐刺耳的鸟鸣声,纷纷向他们俯冲而来。

还在房子外面的几人大惊失色,慌不迭的冲进房子里,紧关门窗。

在自己房间里的,第一时间关掉自己房间的门窗,外面那些人,冲进同一个房间关紧后,便听到外面疯了似的撞击声。

“砰!”

“砰砰!”

几个孩子被这种疯狂的架势给吓坏了,扑在大人怀中尖声哭泣。

楚燕亭抱着孩子和楚老娘,白着脸,想到白天那个看似好说话的翻译官说的话。

‘这里遍地都是食材,有本事,就自己取。’

之前,她还没能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这里的确遍地都是食材,可随意猎杀的后果,可能得拿命来偿还!

可现在知道也晚了。

这栋白色的房子被群鸟疯狂的撞击中,掉落一块块木块。

要不是大多数部分都是坚硬的大理石铸成,恐怕这时候连房子都已经塌了,他们将避无可避!

这种撞击在坚持了近一个时辰后,才渐渐停止。

只偶尔有零星几只鸟还在继续。

但他们不敢出去,因为外面还有动静。

这里的血腥气吸引了陆地生物,钻进破败的大门,啃食生肉和骨头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直到到了快天明的时候,这声音才彻底消失。

周围都是让人作呕的血腥气。

楚燕亭透过被砸裂的门缝看出去,外面除了满地印着乱七八糟脚印的血迹和废墟之外,什么也不剩。

没有被啃食的动物尸体,也没有正在啃食同类的野兽。

若不是鼻尖浓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的血腥气,以及满地的血液,恍惚让人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夜间的噩梦。

楚燕亭等人满脸憔悴。

一.夜未睡倒不算什么。

但要是一整夜保持紧绷的神经不睡觉,着实有些折磨人。

刘大姐喃喃道:“这元丰国我是待不下去了,我宁愿回梁国,也不想在这元丰多待一天。”

这句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但元丰国没有人过来见他们,他们也不敢随处乱走,离开元丰的日子,显得遥遥无期。

看着这满地的狼藉,众人身心俱疲,可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还有孩子在,总不能一直住在这种血腥遍地的地方。

万一这血腥气晚上又引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怎么办?

旁边还有白色房子,但房门紧闭,没有钥匙,他们也做不到破门而入鸠占鹊巢,只能咬牙忍饥挨饿,去拎海水冲洗地面和溅有血液的墙壁。

白日里的元丰国动物们,再次恢复成了昨天刚遇到时那般平静祥和。

但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不敢用那赞叹垂涎的目光去看待它们。

殊不知他们平静的眼神后,是否也藏着一颗颗对他们垂涎欲滴的心。

原以为到了这里,至少吃喝不愁。

喝倒是的确不愁,这里的池塘是淡水,随便他们取来喝水洗澡。

但是吃,还不如之前在海上漂流的时候,至少能用渔网网一些海鱼吃。

幸运的时候,网到一条大鱼,就足够一整船的人吃。

不幸运的时候,可能时时刻刻都处于抓鱼中,才能填饱所有人的肚子。

但船上壮汉多,都是一把子使不完的力气,这都不是问题。

到了这里,池塘里的鱼吃完了,海里的鱼,他们压根就不敢碰。

昨天是因为海里上来的是蓝紫色的大螃蟹,那颜色让人望而却步。

但过了昨夜那一出,他们哪里敢动这里的生物,要是动了海里的螃蟹、鱼,从海里爬出什么他们没有见过的凶猛海兽该怎么办?

他们还记得昨天刚上岸时,那只比巨船还大的海洋巨兽将头探出海面的模样。

形如小山,显得人类是如此的渺小。

天上的不能杀,水陆的不敢碰,吃着他们仅剩下的食物,楚燕亭等人盼星星、盼月亮的,熬瘦了好几斤,终于等到了元丰国的人想起他们这几号人来。

来人是前几日的翻译员,那人带着一小队士兵匆匆赶来,看到他们,发现一个没少的时候,松了口气。

“万幸你们没事,之前忙碌中忘记将你们的事情禀报上去。今天刚想起来,正好今日设宴,将军吩咐我们将你们一起请过去,等宴会结束,顺带见一见你们。”

楚燕亭面无表情的挤出一个礼貌性笑容:“啊,真好,什么时候可以去,我们的肚子随时恭候宴会开始。”

人在屋檐下,她挺想识相一点。

但饥饿让她实在是没力气微笑。

这些天大人们都不怎么吃东西了,全留给了孩子们。

饿得不行了就猛喝水。

即使如此,孩子们也没能够吃饱,饿的一个个蔫成了缺水的小白菜。

楚燕亭的身后,是一排仰着脑袋看着他的小孩儿们,之前刚见到的时候,一个个小脸还比较莹润。结果这才没过几天,小脸肉眼可见的凹陷了一些。

翻译员对大人没什么好感,看着一个个大人饿的有气无力,连瞪眼都懒的瞪,也只是讪讪一笑。但对小孩子倒没有恶感,看到小孩儿蔫哒哒的模样,心中生起少许愧疚来。

他摸摸口袋,摸到了三根肉条:“喏,这个是肉条,带去海上吃的,经过处理积压,一根肉条用热水煮开了足够一个成年人吃到撑。”

他将三根肉条递到楚燕亭面前,还没碰到楚燕亭,就被楚平凡挡在前面。

所有人中,只有楚平凡跟初见时没有区别……

啊,也不是没有区别。

饿了几天,反而更好看了。

也是,之前不爱洗澡,现在有水后,每天被爱操心的楚小宝和小石头监督着,天天洗,洗的人更加白净出尘。

加之他武功高强,身体比之其他人更加扛饿。

自然状态比所有人好得多。

楚平凡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是不高兴,接过翻译员手里的三根肉条后,道了句“谢谢”,便盯着他,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翻译员讪笑一声:“那什么,那我下午再来叫你们,你们什么东西都不用准备,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们过去。”

等人一离开,众人立刻冲进房子里,煮水丢肉干。

三根肉干丢下去,煮出一锅十分浓稠的肉汤来。

众人每人分了一小碗垫肚子,热乎乎的肉汤下肚,只能吃个两分饱,反而肚子更饿了。

好在,至少肚子不再不断的往上冒酸水。

“我想回梁国了。”

不知道谁,小声呢喃了一句。

“不知道梁国现在怎么样了,这么长时间过去,洪水应该退了吧?瀛洲也遭灾了,没办法再打过来,其它国家都是小打小闹,梁国应该可以扛过去了吧?”

说话的是楚燕亭的二堂嫂。

胡穗儿肚子饿得慌,心情也格外不痛快,听到这话,没忍住她那张嘴:“扛过去又能怎么样,那狗皇帝根本就不管我们死活!”

好在,也没人跟她计较。

毕竟,她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而此时的梁国,情况却和他们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洪水刚退去没多久,地面上到处都是人畜的尸体。

下方瞒报,不敢让上面知道。

有人冒死进京揭露,上头却没人愿意管,眼睁睁看着那冒死进京的人被佞臣当成敌国奸细,砍了脑袋挂在城门示威。

这一次,那被流放的废太子不再沉默,拿出当年先皇送给他的,能够真正表明他才是真太子的信物举兵入京。

拿着信物,又握有能调动十万兵马的虎符,带着这些年韬光养晦培养的上万精兵冲进皇城,一场压倒性的厮杀后,再无人敢拦。

废太子当着众朝臣的面,斩佞臣,无人敢言。

握着尚在滴血的剑走向当年的假太子,今日的真皇帝,也无人敢阻。

虽说众朝臣无一不知,皇椅上坐着的那位,也不过是今日废太子所斩佞臣的傀儡皇帝,从登基开始便被架空控制,但此时,也不会有人上前帮忙说话。

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个这么多年没有被他们看在眼里的废太子,哪里是只可以随意欺凌的小猫咪。他是只假寐的雄狮,且性格暴戾血腥,根本就不是能听进人言的那种人!

谁上去说话,都只有死路一条。

一人死也就罢了,要是连累满门抄斩,那才要悔不当初。

废太子看着皇椅上坐着的那位,幼年时,二人并无相像之处。

一个虽是真龙,长相却不似皇帝,更似外祖母。

一个确是冒牌,长相却酷似皇帝,能混淆视听。

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傀儡皇帝不再那么像先皇,废太子的面容却有了先皇的影子,几十年后再次见面,二人竟几乎是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要不是当初先皇后确定自己只生了一个孩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对双胞胎。

傀儡皇帝在帝位上这么多年,活的却还不如平民百姓,喜欢的女人不敢娶,不爱的女人却一个一个被要求送进宫中宠幸。

这么多年下来,他麻痹自己,纵.情声色,坏了身子。

谁知,老天爷不长眼,却在这时候,给了他一个儿子!

那是他的血脉,傀儡皇帝即使一心求死,却也想保住孩子的性命。

傀儡皇帝抓着废太子的剑,笑容惨然:

“成王败寇,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看着你那眼神,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可是,你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迟。我非皇族血脉,所生的孩子,也不具备争夺皇位的资格,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留我儿一条性命,千刀万剐,我也无二话。”

废太子看着被抱进来,一边哭一边挣扎的男婴,眼帘微微垂下。

半晌,他抬眸,眼神漠然:“你觉得,你还有谈条件的资格?”

傀儡皇帝眼眶湿润,颤声道:“幼时,我曾救你一命,你说过,我可以向你提出一个条件,除了这天下,你什么都可以应我。我只求我儿能活下去,无论以什么身份。”

“救命之恩?”

废太子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那张阴冷的脸上,忽然就浮起一个笑容。

“我被流放蛮地几十年,数年如一日的被暗杀,多少次死里逃生的时候,你偷了我的身份,纵.情享乐时,早就平了那劳什子救命之恩!这么多年,我不欠你!”

傀儡皇帝眼中闪过痛苦之色,却无可辩驳。

看着他闭上眼,废太子脑海中闪过幼年时那已经模糊的记忆,眼中闪过什么。

“噗嗤”

所有情绪,在手中的剑刺进傀儡皇帝心口的那一刻,彻底归于冷寂。

“主上,这孩子该怎么处理?”

那抱着男婴的太监颤抖着声音小声问道。

废太子转头,走到啼哭不止的男婴身边,看着男婴哭的涨红的小脸,像是想到了什么,许久,扯扯嘴角:“跟那冒牌货一起埋了,成全他们的父子情深。”

太监的手一个哆嗦,抱紧孩子,深深埋头,畏惧的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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