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燕亭将怀里颠簸了一晚上,累睡着了的小老三和楚小宝挪了挪位置,小声说道:“别想太多,来一个,先把孩子抱走。”
孙大力抹了把脸,上前,把表弟表妹抱在怀里。
孙有粮也跟着上前,从已经全身僵硬的姨奶怀里,把两个安静睡着的表弟抱过来。
纸符人上前,把母女俩扶下来活动筋骨。
楚燕亭看了符英俊一眼:“你没事吧,没被火燎着?”
“没事。”
符英俊摇头,偷偷指了下刘家兄弟俩的脚后跟,只见他俩鞋子后方竟然已经磨烂,磨烂的鞋子周围有被火燎着的痕迹。
骡车上也出现不少不知道是被烟熏黑,还是被火燎黑的痕迹。
而自家马车,以及站在马车周围的人,没有一点被火燎到的迹象。
且纸符人也没有被火星碰到,燃成灰烬。
自家四个孩子柔嫩的皮肤,更是没有出现被高温气体烫伤的迹象。
想来正是‘防火圈光环’的作用起了效果。
楚燕亭在周围打量了一圈,没有看到楚老大一家,周围一张张都是陌生脸庞,有衣着尚算完整的羊城人,还有衣衫褴褛,趁势逃出来的流民。
面熟的,只有五六家村民。
一部分老王家人、同样拥有骡车的完整刘家人,徐寡妇和徐寡妇的娘家徐家人,以及其余三家跟老楚家没有多少来往,最多只有打招呼情谊的村民。
那三家不怎么相熟的人中,有个跟她年纪相仿的男子较为面熟。
正是楚老大的大闺女,楚贤娘的初恋——王守胜。
楚燕亭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这几家相熟的,自然而然就聚到了一起。
王婶儿抓着楚老娘的手,不停的掉眼泪:“我们被冲散了,当时火已经燎到了他们背后,我看到老大媳妇的头发都烧起来了,前头堵得厉害,又挤不过那些人跟我们汇合,实在没得办法,他们就往另一个方向逃了。
我们想挤出去跟上的时候,前头已经动了,后面带着我们使劲儿往前挤,等再回头的时候,就看不到他们了。”
“你要往好处想,要是他们不是立马转身跑了,现在都烧成什么样了。至少往另一个方向跑,那边人少,还能活命。”
楚老娘安慰道。
也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此时此刻,除了这么安慰,已经找不到别的办法。
毕竟,回去是回不去了的。
至少得让老王家的打起精神来,否则她精神越差,孩子们不仅要为逃荒费心,还得分心照顾她。
等许多人抱团哭过后,冷静下来,找个位置确定自己带出来了多少东西。
有些人被烧伤的比较严重,逃跑的时候没注意到,等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烧伤的地方剧痛无比。尤其是脚上烧伤那些,起了一片水泡,又在逃窜过程中狠狠碾烂,伤口已经彻底和鞋底黏在一起。
一撕开,皮开肉绽。
“呜呜呜,奶,我好疼,我好疼!”
不远处,有个小男孩儿一只脚被老太太抱在怀里,正在脱袜子,疼的小孩拼命挣扎哭喊。
老太太心疼不已,可也没有办法,没有水,不能冲洗伤口,也不能浸泡,更没有剪刀。
只能一边掉眼泪,一边咬牙硬下心肠骂道:“闭嘴,你现在疼,至少还活着,可你娘为了救你,连命都没了。你给我忍着,忍不了也得忍!”
此话一出,小男孩停止了挣扎,疼的拳头握紧,不断哆嗦,眼泪湿了脸庞,也没有再叫出声。
是啊,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个没有娘,爹走散,只有奶奶的孩子了……
这片一眼就能望见底的荒地,上演着无数人间悲剧。
楚燕亭看着,只觉得又震撼又难受。
绝望的情绪能够传染,此时此刻,楚燕亭被这种情绪传染,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跟活着相比,只是少一些粮食,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至少,至少她还有一立方空间,空间里,除了一家子的存款,还有满满的新米和四壶水。
一立方空间的米也就不到两担的量,至少能多给老楚家拖延一点时间。
至于那四壶水……
当时担心出现意外,家中的水定是没办法浇灭大火,但四壶水,至少暂时可以先让家里人顶一顶,也可以给几个孩子泡奶粉。
接下来,他们必须全力寻找水,否则,徒有粮食和奶粉,没有水,也没办法泡奶粉、煮熟粮食。
人,更没办法缺水。
缺水比缺少粮食更致命!
除此之外,还有冬衣。
现在已经进入九月,不是现代阳历九月,而是农历九月,晚上的时候,天气已经能够比较明显的感觉出微微有了凉意。
是凉快的‘凉’。
算一下时间,再过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就是霜降。
霜降前后,就能在白天看到遍地的白色秋霜。
他们一共只带了四床被子,厚薄不一。
小孩子可以只穿着夏天的衣服,成天包裹在被子里,大人却行不通。
晚上盖被子,也只能两人分一床的盖。
初秋尚能忍,深秋呢?
甚至,入冬呢?
摆在他们眼前的问题,有太多需要解决。
一想到这些难以解决的问题,就让人心浮气躁。
小灰灰和蛋蛋昨晚上受到惊吓,又经过一晚上几次差点掉下车下的经历后,此时蔫哒哒的缩在一起,昏昏欲睡,又草木皆兵,稍有点大的动静,都能把它们惊醒。
大伙儿从上午等到了下午,在等一个奇迹。
等待火势变小,最后熄灭。
到那时,或许他们可以回去看看,看看自己的家,看看失散的亲人是否回去了。
但等到半夜,火还在熊熊燃烧,照亮大半天空。
他们待的这个位置,都能被隐约的火光照亮。
气氛越来越焦灼,就像是陷入一片泥沼,越挣扎,陷的越深。
只能束手就擒,眼睁睁的,无力的看着悲剧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