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过天气渐寒,岭谷丛林之间尽是萧索之气。

桐柏山间,在从淮南西路宣城通往京西南路崇州的走马道上,一辆马车正缓缓而行。

陆望舒坐起了身发了呆,痴痴望着对面的人儿。

夕阳的余晖,歇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碎金色的光。

一双莹白美脸不算特别突出,但琥珀色的眸子似乎盈着雾气,明艳不可方物,不知偷藏了多少个春花秋月。

他心跳不觉漏了一拍,陆望舒这才发觉他好似之前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看过一个人。

面对陆望舒这样直白的目光,对面的人似是惊魂未定。

天呐,自己与太子殿下真的是那种关系?!

她往车厢末移了又移,一只莹白如玉的小手拉着车帘,把脸埋在车帘背后,另一只手还颤颤巍巍地扶着案台。

一向自负的陆望舒,霎时有些受伤。

论美貌、论气质,自己都不该输给那南越王子沈渊才是。

明明之前,她那么沉沦“自己的美色”,为了自己甚至能与家族决裂,直面皇权,不惧生死,跟随自己行走了数万里凶险之路。

她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就算了……

失忆之后,同样初次见面,她却直接站到了沈渊背后。

对着自己却如临大敌,像小白兔见到了大灰狼一般。

她最信任的人居然变成了沈渊……陆望舒有点受伤。

马车上两人这样对峙了许久,半晌终究是陆望舒败阵下来。

他努力扯开嘴角,语气温和低声地说道:“你躲什么呢?我又不吃人。”.七

见她仍是缩在一旁,无奈只得厉声咳了一下,嘶哑着嗓子说道:“不知道本宫渴了么,还快出煮来个茶?”

“是……是,殿下。”

在陆望舒的目光中,她似乎在悬崖峭壁上走了一遭,这严厉的声音反而让他松了口气,终于是落了地。

温清圣低头轻轻拨弄红泥小火炉,暖得让人心醉。

一炉清茶慢慢烹,水汽氤氲,茶香开始弥漫,她扯了个空杯,给他斟了个八分满,轻轻浅浅地道了声:“殿下,请用茶。”

这样的闺秀做派,自己当初是瞎了眼,才没发现同行数年的人,是个女子呢?

陆望舒接过她泡出来的茶,嗅了嗅,梅香如故,入口微苦后回甘。

“茶不错。”

他鼻尖点了一点茶沫子,面上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

温清圣看得添茶的动作顿了顿,略带思忖地说道:“微臣殿下身边,就是个煮茶的?……”

这个太子殿下也太任性了吧,居然用个侯府的世子做侍茶僮。

估计自己在家中真是狗都嫌,才会这么没地位。

她问完了之后,却久久没有得到回答,陆望舒似乎恢复了冷面如霜。

温清圣抬眼望去,陆望舒只是自顾自喝茶,水汽在他指尖氤氲开,变成了额发上的白雾。

她克制着想要去抚他额间白雾的冲动,却见他神情寡淡,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茶汤中。

两人都不忍破坏了难得和谐的氛围,就这么僵持着。

久久陆望舒才放下茶盏,掏出一方缂丝锦帕轻轻擦了擦嘴唇,自认一切做得优雅得体又矜贵。

温清圣看着他鼻尖的茶沫子,愈发觉得碍眼。

她强迫症一犯,脑子一抽忽的掏出帕子,向前倾了一步,正要替他擦掉茶沫子,忽然马车一个颠簸!

陆望舒之觉得鼻子猛地撞上了个拳头,耳边还传来一阵浅浅的鼻息。

冷不防就被眼前之人撞了个满怀,刚吃下去的茶都涌到了嗓子眼儿,登时一个闭嘴想忍,齿关相碰之间立时尝到一股血腥。

喜怒还来不及发作,下一刻,他又被狠狠推了一把,直接撞到了车厢上。

“殿……殿下,没受伤吧?”

耳边响起温清圣的声音,紧张得几乎要哭出来。

真是笨,陆望舒气得想笑,又及时收住了笑意,冷然道:“温小侯爷,就算对本宫投怀送抱,也不必这么心急。”

这一开口,便是鼻子和嘴都溢出血来。

这般惊悚的画面,却让温清圣吓白了脸,她转过头去,颤颤巍巍地将帕子递了过去。

陆望舒还浑然不觉,只将磕破的手肘翻了过来给她看。

陆望舒不觉真来了几分气,“明明刚才如此性急,如今本宫受伤了,都不知道来扶一把么?”

温清圣愣了愣,“殿下……这是误会啊,我……”

陆望舒终究是没法忍,自个儿坐了起来,一把将她帕子夺过,胡乱擦了一把,才注意这血滴到了地上。

温清圣脸色更白了……

陆望舒这才发现自己的形象,不知何时早已经碎了一地,掩饰尴尬他又咳了几声,淡淡地道:“慌什么,只是出了点鼻血而已,死不了。”

身侧的人沉默了片刻,好似没有听到陆望舒说话,他忍不住又说道:“我很吓人?”

他……这是,一直在自己面前卖弄耍帅?

温清圣收敛了心绪,暗自咬了咬牙槽,摇摇头违心地道:“怎么会?殿下最是和善不过的人。”

“哼,口是心非。”

眼前之人熟悉的语气和感觉又回来了,陆望舒嘴角不觉升起一个弧度,眉眼弯弯。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卫海开口说道:“殿下好像有人一直骑马跟着我们。”

陆望舒瞬间收起笑意,厉声问道:“是谁?”

“好像是顾武侯家的小姐,是……来追温小侯爷的吧?”

众所周知,顾武侯家的大小姐对定国侯府的小侯爷情根深种,痴缠许久。

忽听到自己被一个姑娘追着跑,温清圣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女扮男装也就算了,还祸害小姑娘?

这也太不道德了吧!

她只能心虚地求助眼前的陆望舒,陆望舒冷哼一声,别过了脸。

眼见他没有帮自己的意思,温清圣只能自己下了车。

眼前的姑娘一袭红衣,纤肩颤动,还拿着衣袖在擦眼。

显然,是已经哭了。

“姑娘……顾……”

温清圣大受撼动,心跳都漏了一拍,我居然是个负心汉!

不自觉地就走了过去,将美人揽入怀中,还顺势摸了一把顾南洲的小手,朝她抛了个媚眼,“美人别伤心了,有什么事,跟哥哥说罢。”

这话一出,周边的空气都被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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