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过了前边就到太州境内了。”白狄在马车门外叫唤。

唐婉若扬开帘布,看到外面的迤逦风光和那隐隐若现的城门,心头有点感慨和紧张。

“要回去了,”陈炎君突然在后面环抱住她,和她一起看着外面,“怎么皱着眉”

他伸手,指腹按住她的眉心,好像要将那里的一抹哀愁按去一样。

唐婉若拉开他的手,轻轻摇头:“只是想起了些过去的事情。”

那时她从太州离开,自城门外萧太爷和张婶他们一齐来送她,哭声不绝,而她,也是抱着去送死的心情。身负皇命,为帝王配婚,怎么看都是一道送死的选题,所以她什么也没带上,就只带上了相公留下的那一件血衣,只求能与相公相伴,共赴黄泉。

说道那件血衣

“当年那件衣服怎么回事”唐婉若突然转头。

看着她的眼睛,陈炎君竟然有些心慌,问道:“什,什么衣服”

唐婉若稍有恼怒,言明:“那件血衣,上面的血迹还有虎爪的抓痕是什么意思”

那日,她亲眼目送他穿着那件衣服上山,若不是因为那件衣服,她不会相信他命丧虎口。

“还有那些断掉的手指头怎么回事”唐婉若责问的声音非常大,引得白狄突然掀开门帘朝里面看了一眼。

“回去”陈炎君厉声喝之,白狄惺惺转回头,不仅将门帘放下,还将马车门轻轻地带上。

唐婉若可压根没管这么多,她满脑子都是对那一天的回想,山地里的不仅是衣服,还有血淋淋的断指

她瞧了陈炎君的手指一眼,冷笑一声:“难道陛下当年把手指切了又长出来了”

陈炎君下意识地把手指绕进了掌心,对她说了声:“若若。”

“不要叫我,”唐婉若冷言道,“民妇受不起”

他沉重地叹气一声,稍稍点头。

“若若,我知道当年的事我,你恼我也是正常,”陈炎君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陛下也无话可说了”唐婉若恼怒着他,轻笑一声,“那手指头和衣服上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炎君看着她拿捏着他的手指,不禁发出了一声轻笑。

“若若,你不会真的以为朕会切掉自己的手指来骗你吧”陈炎君失笑一言,对她此刻的举动苦笑不已。

遭他嘲讽,唐婉若羞恼地拿他的手指一甩:“你就欺负我”

陈炎君觉得好笑地抱住她:“若若,这件事上欺负你的不是朕,是白狄,这些都是他做的,朕也很意外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唐婉若稍平静下来了,攀着他的抱着的手臂转头问了一声:“白大人”

陈炎君点头:“白狄,当年他找到朕在三里乡,强行将朕带回了皇宫,临走时要朕换下了衣服。”

“原来是白狄”唐婉若大为吃惊。

“是啊,这些坏主意都是他想出来的,和朕一点关系也没有。”陈炎君笑着点头。

不过他这样说,唐婉若就不信了。

“你贵为圣上,要不是你的允许,白大人敢这样干”唐婉若怒视着他,“你就是为了皇上的宝座,谎称已死,抛弃我于乡里,要是此番我没有受诏入京你就一直不会再出现了是不是”

她的话令陈炎君哑然。

“自古君王多薄幸,果然不假对陛下而言,民妇只是您于危难之际的临时枕边人可是”

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不论唱戏的和说书人口里讲的那些前朝旧事还是书里面的那些史料记载,天下君王都是这样的一个德行,还亏得她心心念念地为他守祭三年,还打算和他一起共赴黄泉,现在想想真是傻到家了

“若若,你不要生气,朕对你的感情是真心的”陈炎君十分认真而仓忙地解释,“朕虽然是骗了你,可与你共处的三年间绝非做假”

唐婉若对他的话心中哀叹。他虽然在那三年的感情不假,可是让她成了寡妇又再也没有找过她也是事实。他的感情终究是那样飘渺,不论认与不认都一样。

帝王行事,事事皆有所图。和她谎称失忆如此,和她成亲如此,造假已死离开三里乡登上皇位如此,那么此刻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有什么意图”唐婉若问他,“既然已经让人相信陈阿牛已经死了,为什么又要和我相认”

唐婉若看着他,眼神哀愁:“是为了让我不给你配婚利用我对相公的感情达成陛下不婚的目的”

“还是陛下需要一个暖床人,觉得民妇曾伺候三年觉之不错,现在还可继续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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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惹怒了陈炎君,一把拉开她的双手,将她狠狠地按在车厢的座榻上。

“你而今要这样看轻自己吗”陈炎君怒视,这般神色令唐婉若有一丝害怕,“你于朕而言,就只认为自己是个暖床人”陈炎君简直不敢相信她刚才的话,“当初朕拿回那件衣裳,你可因此衣不见于寒冬天投湖,你告诉朕那件衣裳是你唯一活下去的念想,你对朕的感情难道只是一个暖床人吗”

唐婉若的嘴唇颤抖,细声地和他说道:“那是对相公,不是皇上。”

他扳过她的肩膀,厉声地告诉她说:“你的相公,就是皇上。”

唐婉若低下了头:“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民妇”

为什么不早一点说回想当时金銮殿上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那种心悸,还有此后宫中种种,他为什么簿早一点告诉她

“你在害怕什么”唐婉若问,“你明知我随时都可为相公而死,我连死都不怕,你在怕什么”

她的话令陈炎君怒气的神情瞬间缓和,转而间的是一阵浅淡的慌乱。

稍久。

“你不怕死,然朕怕你死,”陈炎君道,“想取朕性命之人日日有之,若让他们知道朕在外逃亡之际尚有娶妻,他们定不会放过你,若若,谁都不能保证你的安危,皇权浩大却也最是无情,朕因天子只身可得到白大将军和朝中忠正势力的庇护,而对他们,你可有可无,朕不愿让你成为皇权的牺牲者,只有靠朕一人来护你周全。”

他的话让唐婉若再是怎样的恼怒也消气了,不论真假,但她至少此刻愿意相信。

马车也渐渐停下,到了城门边,听到外边的士兵说:“例行检查”

陈炎君放开了手坐到一旁。马车的车门被人打开,一个身穿甲胄的卫兵挑开了门帘,朝里面打探了一会儿,见到里面只有他们两个,放下了门帘。

“通过”

随着一声,马车重新驶开。唐婉若趴在车窗上看着刚过去的城门,叹道:“现在查的真严。”

驾马走在一旁的苏子络突然笑了,对她说道:“这怕是来当地太守为了来找陛下。”

“找陛下”唐婉若不解,趴在车窗上,和苏子络四目相对。

这番话让陈炎君听见,过去将她从窗边拉过来:“朕无需他找,自会去找他。”

窗户“砰”的一下合上。

他拉着唐婉若的后衣领,动作粗暴,唐婉若有些吃痛,转身不满地说:“你做什么,正在和苏先生说话呢”

陈炎君眉心微皱,轻言:“正是因为和苏子络说话,所以才不可。”

他的话让唐婉若突然地欣喜,笑嘻嘻地看着他。

“笑什么”对她这样看自己发笑,陈炎君稍有恼怒,转过身不去看她。

“难道是吃苏先生的醋了”唐婉若狡黠地笑道,“咦为什么不看我呢哎呀,转过来嘛”

她的调笑声让陈炎君厌烦,挥手怒喝:“别闹,没上没下,成何体统”

唐婉若收住手,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见没动静,陈炎君转过身来,眉头还带着愠怒的微蹙。

“相公。”

突如其来的一声,令陈炎君猝不及防。就在他晃神之际,唐婉若已经推开了窗户,看相外边的太州街景,脸上只有微笑,再未说话。

太州全然另一副景色,与壶州不同,但对唐婉若而言却是同样的景色,和她离开时没有任何区别,格外的熟悉。

“这里离唐姑娘家乡之地还有一段路吧”苏子络缓声地问,扶她下马车。陈炎君在后面跟上,脸色不是太好看。

“谢谢苏先生”唐婉若喜上眉梢,这幅神态苏子络不由得打量了起来。

“唐姑娘好像心情格外好。”苏子络道。

“是啊,好久没有回太州了,故地故人,怎么会不开心呢”说罢,她叹了口气,悄悄地看了一眼站立在马车旁的陈炎君。

“此行去三里乡为平王安葬朕不便与你同去,让白狄跟着你,你如果想和同乡多续旧情可以多留几日,”陈炎君道,叫一声,“白狄,你陪唐大人回乡。”

白狄吩咐好马车夫安置车辆的事情,这下转身到他面前:“好,唐媒人原是太州人,这下来到太州可要请客吃饭尽地主之谊啊”

唐婉若笑了一声,仰起头看向陈炎君对白狄说:“民妇尽地主之谊可以,但白大人得自己付账,毕竟到京城后陛下就再也没付给过民妇银两,民妇可是无钱做东呀”

她狡黠地笑了笑,面对陈炎君即将要张开的御口,连忙又道:“再说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也在这里,怎可由民妇来做东,您说是不是,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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