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的感觉过于熟悉,被困于百徐城的时日,每次月落日出,都会经历一次仙力缓慢凝滞的无力。
茕桦翻手掌心朝下,掐诀,脚下生出金莲,才稳住心神。
天帝曾破罐子破摔地拖数仙轮番教导过,茕桦对各路神仙的法术只草草记了个形,这些年有心专研修炼,才逐渐悟了个透。
百花平日散懒惬意,仙术温和,可寸寸花芯入体,又能身心得愈。一盏金莲落地,活血通络,仙力舒畅起来。
磐缨化为长剑横在身前,茕桦肃然而立,随时迎战。
无形的压力实在压抑,茕桦强烈地感受到了杀气。
忽闻两声随意挑拨的弦的促音,防备地朝声源移了两步,阵中设下的攻击启动,随着茕桦的行动连绵不绝而来,最终不甚其扰,挽剑直劈外头闲情逸致的那个。
“咦?”那人轻巧躲开一击,踏入阵中,衣着打扮和方才三个少年郎相像,宇色金丝纹袍,白玉冠发,这人比他们更显年长。
茕桦才反应过来,和他们有同样的目标,是她自己误入了人家精心布下的陷阱。
茕桦快速地将神识散开几里,分心应着对方招式,心神归位后,下手重了许些,被这人阵法纠缠,女鬼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敢问姑娘师出何门,内功心法在下未曾见过?”随身多年的剑被人削铁如泥地没了,心疼之余,更是好奇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落在他的阵中,竟全然处在上风。
“无门无派,天下你没见过的多了,别瞎打听。”感觉到对方一较高下的心境,茕桦却无心耽搁。
沿着对方剑刃滑下,直接将他的剑削断,磐缨脱手飞跃,茕桦食指相扣,两臂微拉,磐缨万化虚影,仙力爆开,直接破开这莫名其妙的阵法。
万万没想到这能封闭他人修为的诡异阵法还有后招,被破开的瞬间,缚丝成茧,反噬过把茕桦捆住。
茕桦被迫双臂贴在两侧垂下,丝线寸寸攻池占地,茕桦藏在绣中的东西“哐当”一下掉了出来,是一块边缘裂痕不齐,还被贴上了烫金黑符的镜子碎片。
那人弯腰去捡,茕桦眼急脚快地抬脚盖住,踮脚一勾,镜子在茕桦身后挑起,掌心在后边翻上,正欲接住,却被丝线所束,最后重心不稳跌坐在地,镜子还是落入了他手。
——
山脚下的阁楼窗格通明,百灵鸟于窗柩吃食,扑棱的双翅在日下拉出光影,茕桦无力地把头搁在矮椅上,眼珠子随着眼前人的动作转。
那阵法玄乎,茕桦破开的力道有多大,就全应回在茕桦身上,此刻连脚趾都受制,越是顽抗,越是无济于事。
茕桦一边勉强地翻了个身,继续找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一边咕囔着:“什么修仙门派,妖魔鬼道跑到跟前了不去追,”声音不大不小,为的就是让那人听到。7K妏敩
想到被他拿走的四方镜碎片,纳闷怎么小囊袋没能跟着她入人间,不然也不会这么随意就把东西丢了,越是纠结怎么拿回四方镜,越是郁闷,恶狠狠地补了一句:“还公然强抢。”
“江湖各道,妖魔两道都在窥伺此物,姑娘孤身一人,怀璧其罪。”他拿出四方镜放在桌上,烫金黑符上符文在日光下熠辉,“在下看姑娘一身术法正气荡然,出于大家门派,且告知师门,我将姑娘安全送回定会双手奉还。”
茕桦没兴趣听他画大饼,扭头不想看他,说:“你我素不相识,现又绑得我跟条蛆一般,我凭什么信你的话。”
“在下学艺不精,未能完全解除阵法,过了时辰自然会解开的。”那人把四方镜搁在茕桦下巴旁,以示归还,真诚地解释:“在下凌山苏泊玉,当今掌门座下二弟子,本设阵要抓镇里作妖的女鬼,不料中了调虎离山计,误伤了姑娘。”
茕桦追踪女鬼大意,中了对方的幻术,误入了他人阵法,实在是技不如人,怨不得其他。
吃了哑巴亏的茕桦自我怀疑,回问:“那要等多久?”
“两个时辰。”
还有一个时辰,乖乖地用下巴抵住镜面,不再言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日影渐斜,映红的窗纸上照出了三个背剑人影。
身上捆着的东西开始松垮,茕桦看着先前围攻道士的三个少年郎推门而入,走在前头的手提网袋,里面兜着条黑不溜秋的水蛇。
“你们如何了?”苏泊玉问他们。
“我们追着女鬼入了城,她专走鲜人的昏暗小道,杀了好几个人,我们仨几经围困,发现他是扮为女相的道士,三师弟被他暗袭打伤,所幸小伤,不打紧。”把手里的网袋丢在了地上,才看见房里多了个陌生人,惊问:“师叔,这是?”
“我中了幻境,法阵设偏了地,这位姑娘勿入了。”苏泊玉越说越觉得惭愧,又朝茕桦道歉。
茕桦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听苏泊玉絮絮叨叨的抱歉,又听刚刚一番话,大概懂了他们和她都被这对夫妻耍了,没兴趣听他们婆婆妈妈的娓娓道来,这会能稍微活动一点,就一点一点地挪着四方镜去榻上躺着。
一边暗中调养仙力,一边对他们反客为主的下逐客令:“你们换个地方聊吧,听着括噪。”
茕桦本以为四方镜散落各界,她把碎片找齐,顺便能遇到祁陌便帮他一起把枯木逢春的人情还了,回到天界继续做逍遥神仙。
可今天经人提醒,才想起被母后当作镜子用了万年的四方镜,是镇山河结界的法器,此物掉落,各路狼豺虎豹,各怀鬼胎。
她的速度必须得加紧了,等着时辰结束的时间,正好可以歇息一会,赶紧逐人出去免得打扰。
“陌儿,你在此处护着姑娘的安全。”苏泊玉硬要留一人在这里看着。
茕桦一听整个炸毛了。
好家伙,她早就用神识探过了这里,布满了阵法要有妖魔鬼怪要闯,他们直接杀出去护阵更为妥当。常听土地公公颂他辖域内有个凌山派,个个除魔卫道为己任,一身磊落,茕桦刚放下警惕,才发现人家还没对她放心。
“我一姑娘家的,在我房间留一男人是想毁我清誉。”茕桦看着领命上前的俊俏公子面无表情,心里绯腹也不知给她留个会讨开心的。
不料茕桦这一转头,就见地上半死不活的水蛇凭着最后一口气,扑棱起来朝茕桦咬去,尖锐的毒牙穿刺网袋,毒|液顺着敞口流下。
还没来得及拔剑,水蛇连榻边都没挨到,直接碎成了渣渣。
茕桦被血溅温了眼皮,闭着眼睛去碰冷脸公子的衣角,抹去了温凉的湿意,眼角落了一尾红,衣角也似留了一丹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