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瞧见他眼中的错愕,以及错愕之后的乍然极喜。

色令智昏。

她在男人动唇前抬头。

比之那句话更大的冲击,是脸颊上扫过的馨香。

“说你喜欢我,梁予衡。”拽住折领的手指用力,季晓擦过他的脸,“在我清醒之前。”

身子被狠狠按下,是男人收紧她的腰。

梁予衡的声音维持不了最基本的淡定,似是叹息。

“我爱你,季晓。”

男人力道不轻,季晓被按在他怀中,掌心还蹭在他脖颈下。

有些硌手。

季晓想起那年银色卫衣下露出的一截黑色项链。

她细致地摸上去,下一秒就被男人逮住了手指。

梁予衡将仿佛恢复了年少孤勇的女人控制住,握了她的肩头低沉看去。

“季晓,你还没回答我。”

如果漫天的烟花是他们意动的喝彩,那么此时,季晓便就像是踩着这鼓点的战士,骄傲地,又不失风格地微笑。

“你知道我们会面对什么吗?”

“知道。”

“现在,不打算逃避了吗?”

“从来没有逃掉。”

“那你……”

剩下的战歌,却已经被男人半道打了劫。

梁予衡吻住了她,不是浅尝辄止,青涩的,却毫不掩饰情动。

长睫落在她眼下。

季晓闭眼。

世界仿佛静止。

男人的掌心从肩头往上,捏住了她的后脖颈。

季晓终于描摹出了那吊坠的形状。

她咬住了他的舌尖,等他浅浅退出些许罅隙。

“戒指。”她说,一双眼已经通红。

“嗯,你送的。”梁予衡将她重新轻轻抱住,“这是我最珍贵的生日礼物。”

天边的烟火渐歇,季晓被他抱着,突然记起Emi领着她一字一字念过的话。

Ich——liebe——dich。

他说,我爱你。

SUV停在公寓楼下,梁予衡熄了火。

车内的暖气充足,女人的长发散在椅背上,偏头熟睡的侧颜是记忆里的温软模样。

他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端着排骨出现在门口的少女,她好奇地盯着自己,然后状似无意地拽了拽压皱的睡衣裙摆。

伸手去挽她的发,睡梦中的人睁开惺忪的眼。

“到了?”

“到了。”

季晓坐起来,然后,头顶撞上男人的手。

而后,那只手压下来,将她额前的碎发顺后。

“我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季晓如临大敌般紧张起来,甚至想替他按住车门。

男人架住了她伸长的手臂,感受到女人的长发垂落在手臂。

季晓松手:“太晚了,就几步路,不用送了。”

梁予衡看她,仿佛将将古镇里英勇的女战士不是她。

此时的女人还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可疑脸红。

“嗯,那好。”他笑,“我看你进去。”

季晓从后座拽过外套穿上,捞上包开门,冷风灌进来,吹得人一个激灵。

雪花还在乱飞,没什么章法。

好在公寓前的路已经被清扫出来。

整条街上无人,季晓将棉服帽子套上,眼界便就被那一圈圆润的毛领遮去了一大半。

听见身后的关门声,季晓费了些劲转过全身,看见没来及穿大衣,只套了一套海事线衫的男人。

“真的不用送了。”

梁予衡走到她面前,抬手从脖间摘下项链。

项链下那颗戒指锃亮,被男人解了绳子取下。

一只手被执起,尚有余温的指环便就戴上了她的食指。

季晓盯着那只久违的戒指,半晌,才掀起眼皮问他:“这算什么?物归原主?还是借花献佛?”

梁予衡将她的手插回暖暖的棉衣口袋:“都不是。刚刚接到回队通知,这几天就辛苦你替我保管了。”

“……”

“回来就跟你讨。”他说,“戴了好多年了,舍不得。”

“舍不得?那还给我做什么?”

“嗯,这样才有真实感。”他答得认真,倒叫季晓语塞。

直到回家洗漱完躺下,多年干净的食指上多出的戒指突兀,黑暗里,季晓缓缓转了几圈,摘下又戴上,摸出了内壁上细细的纹痕。

那一年,FK还是四人团,她被热情的粉丝挤到了那家饰品店。

老板娘告诉她,那图案是银叶。

昭示着永不凋零的爱。

也是她最初的爱恋。

现在,它回来了。

第二天季晓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脑子还没开始动,已经听见手机欢快地歌唱。

好像已经响了很久,季晓拿起来的时候,对面已经挂断。

翻了下来电,有秦女士的,有季学亭的。

微信上也都是他俩的消息。

只有一条,来自六个小时前。

【Give:已回队,早安。】

这个早安,却是季晓昏沉的一场大梦时。

抓了抓头发,季晓回【在忙吗?睡过没?】

两多分钟过去,没有回复。

季晓洗漱了一顿,终于接到了季学亭的又一通来电。

“你睡觉就这么死的吗?!”季学亭嚷嚷,“你不是老说精神衰弱?请问你哪里衰弱了?!”

“怎么了?我看见秦女士说要跟简叔叔今天要出去旅游,”季晓咬着小面包,“你又干嘛呢?”

“被抓来做苦力呗!哎呦!”季学亭哼哼唧唧的,然后传来秦女士的声音,“我们刚下高速,你简叔叔问你,是不是香樟路的那个锦卉公寓?我们导航一下。”

嘴里的小面包差点噎住,季晓脊背都挺直了些:“你们来J城了?!”

“是!”季学亭显然很不满意自己被亲妈嫌弃,“你说你有良心没的?几个月没回家了?!”

“……”季晓说不出话来,前几个月到底过得捉肘见襟的,哪里敢回去丢人现眼,免不得会叫秦女士心疼。

“心虚了是不是!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们呢!”季学亭嚣张地一锤定音,“没事,一会来了再说!”

“电话给简叔叔!”

“干什么?还不叫说了?”

“给不给?!”

简思卓笑:“喂,晓晓啊。我看这边有好几个锦卉呢,你是在哪条路上的?”

“对的,就是香樟路。”季晓停顿一下,“导航也许会错,走二环过来,不然过节容易堵。”

挂了电话,季晓赶紧开始收拾家,好在学校忙得脚不沾地的,她回来基本就是洗洗睡觉,家里还算整洁。

倒完垃圾去小区口接人的时候,口袋里的大拇指又抚上戒指。

还不适应。

但是,她没想摘下来。

季学亭说的没错,她有事瞒着他们。

瞒了好多年。

她放不下一个人,现在,她想开诚布公。

或许,确实应该给他们说的。

一路秦穆瑶都在抱怨季晓,一会说她瘦了,一会说她邋遢,而后在简思卓的笑容下忍了忍,转移话题提起J城的房价,说是挺适合居住,环境跟槐隅很像,以后可以过来养老。

季学亭开始抗议,觉得他们厚此薄彼。

“你可拉倒吧,你巴不得我不在你眼跟前唠叨你!”秦穆瑶呵了一声,“不然我们去你们N市!”

“来啊!我求之不得!每天都不用自己做饭了!”季学亭信誓旦旦,被秦穆瑶敲了一巴掌。

简思卓就在一旁跟着数落季学亭。

季晓低着头就笑。

原来,一家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对啦,简叔叔,简婧姐什么时候回来?”

简思卓的女儿简婧,年初出国,也许久不见了。

“快了吧,本来圣诞是要回来的,这不是学校实验又拉扯住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聊了一阵,柯遇的电话打进。

刚接起,就是柯遇的哭音:“季晓!季晓!出事了!他们出事了!”

“你说谁?”

“穆彦,还有梁予衡!”柯遇六神无主地喊她,“你看J城海事公众号!你去看啊,我一直联系不上穆彦,季晓……怎么办……”

“什么意思?”

“那天一起玩的同事说,现场有海事人员为了救援坠江,下落不明……穆彦就是昨晚被叫走的,到现在还没回复我……”

季晓挂了电话就重新翻看梁予衡的微信,还停在自己的问句,杳无音讯。

公众号,公众号……她抖着手敲字,打了几次才搜索进去。

“31日江上暴雪,临江水域航道狭窄,造成搁浅碰撞沉船事故。”

“怎么了?”秦穆瑶注意到她不对。

季晓张皇抬头,开始抓起自己的外套:“我……我要出去一趟,有点事情,我……你们先自己玩,我去去就回……”

说着,就要去玄关换鞋,撞到了茶几。

季学亭一把拽住她胳膊:“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要去确认一下。”季晓慌乱地想甩开她。

“你要去哪里?”简思卓开口,“我送你去。”

“去江边!去海事临江大队!”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季晓立刻应声。

路上,季晓终于联系上梁予衡的同事,那个一起去KTV的女生。

“晓姐你先别急,你听我说,衡哥之前是去救一个船员,船员断了腿,没有办法……好在已经找到人了,现在在急救室……你……”

“哪个医院!?”

“这里调头,不是……应该左转……也不是,”季晓根本没法集中精神回忆路线,只懊恼地抠着驾驶座的靠背,“简叔叔,去军区医院,导航一下,要快一点简叔叔……”

柯遇应该也已经联系上了穆彦,打来电话,一开口就哽住了。

季晓咬紧牙关:“没事,穆彦没事就好。他……我现在去医院。”

“我听说,是救人坠江,但是水温过低,失温之下,来不及游走,撞到了过路避让的船。”柯遇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别着急,既然已经入院了,一定没事的!那些船员都没事呢!”

“嗯,谢谢。”

知道他在海事,她便就查过资料。

她知道沉船之后搜救的风险,稍有不慎就是连人带艇卷入旋涡,更别说救人了。救人,还是在这样的冬季,失温加撞船,水上的撞船,又与岸上的车祸有什么区别。

心脏仿佛窒息,差点就此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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