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透自月色中抬起眸子,神色复杂,掺杂着担忧和理解,却没有了恐惧。

她从前真的没想过唐岫远在外面做了些什么,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区别。即是想不明白其中原理,仍旧一味地相信他。

“那我们还要不要回盛安?”她问。

她现在清楚了,也不得不多做些打算。

盛安城见过他的人多,都知道他是奴隶。若是回盛安城成婚,恐怕让人看见了,要折他面子。

唐家主在外头做奴隶!多大的笑话。

在京城好些,没人知道他是奴隶。不过若是让京城的人知道他娶了这么一个女子还是要折他面子。

唐家主娶了个残花败柳!多大的笑话。

左右不是人。想来想去,她没了主意。

唐岫远愣了一下,一把将小丫头按在胸膛上,“我说这么多,月儿想到哪里去了?”

这些话,和盛安城有什么关系?他怀疑小丫头压根就没听他说了什么。

沈月透推开他,将小脸露出来,询问:“这些本就是你的事情,告诉我做什么?”

唐岫远笑笑,去捏她的脸颊。

“你是唐家夫人,我要明媒正娶回来的,自然要让你知道。”其实今日小丫头若没有看见蓝风,他这辈子未必会让小丫头知道。

不过既然看见了,也说开了,他乐得如此。

毕竟他也是个男人,让小丫头知道她的男人在外面威风,是很涨面子的。他当时做这些,就是为了在小丫头面前争面子,仅此而已。

“那我们不回盛安了。”沈月透道:“我不想要你明媒正娶。”

在唐岫远心中起波澜前,她继续道:“你和我在一起,非要成婚吗?”

她眸间沉了沉,“你可知我如今做了多少离经叛道的事?先前的就不提了,现如今,我豢养奴隶,悔婚约,又同你在婚前苟合,怕是大夏也再找不出第二个若我这般不守妇道的女子了。”

“但我不后悔。”她正色道:“这样的离经叛道世俗所不容,但我欢喜。既然已经如此,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吧。我愿意同你在一起,与婚书无关,与成不成婚也无关,与别人是否知晓更无关。你就让我这样安安静静,和你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好不好?”

唐岫远有点迷茫。

刚开始,她觉得小丫头不愿意嫁给他了,再听,又发觉小丫头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到最后听到小丫头说安安静静过日子,隐约有所理解。

“月儿是怕,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他越想越品出味来。

小丫头曾经被推到过风口浪尖,现在自然是怕了。

“好,都依月儿。”

他会心一笑,声音蛊惑动人:“不过,什么时候月儿改变主意,随时都可以。你男人没别的大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你。做我唐家夫人,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沈月透本就不是在担心自己,只当他在调侃,陪着他笑了两下,道:“下山以后,再回京城去吧。”

“不回盛安了?”

沈月透点头:“不回了。”

“啊”唐岫远故作遗憾,“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呢,你说是不是啊,主子?”

主子二字,放做重音。现在想来,给小丫头做奴隶,别有一番情趣。

小丫头听到后的反应也有情趣,红着脸去捏他,捏着捏着,越来越热。他抬头看天色,已经快蒙蒙亮了。

反正也睡不了多久了,干脆就别睡了吧。

他伸出狼爪作恶,美其名曰:“主子,奴来伺候你了。”

一室旖旎。

停在院外的马车已然换过一辆,虽还是两架的,但是明显比之前的昂贵许多。想来便知原先那辆是叫蓝风换走了。

唐岫远抱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小丫头,赶天未亮回京城。

车夫问:“主子,咱们走大道上盛安,还是抄近道?”

唐岫远想了想,道:“回唐家。”

马车动了,背着东边微红的云和顶头淡白的月光。车轮滚动,发出均匀的声响,哐啷哐啷,是同过去告别的留言,也是开始新生的战歌。

整个京城都是坐北朝南,以北为尊以南为卑。正北对应的就是皇宫,而一进京城,北边第一眼就能被人瞧见的金玉高楼,却并非皇宫,而是唐家。

唐岫远觉得高处视野好,所以在院里起了楼,闲来好远望。

一路走的都是最张扬的大道,等下山进了城,正是京城百姓热闹的时候,唐岫远打盹也起来了,没忍心叫醒小丫头,偷偷撩起车帘,将自己的脸放在外头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他先前带小丫头逛京城都是等人少的时候,还带着面具,不敢让人认出来。

现在倒好,再不必遮遮掩掩,他发大财时都没有这般想要嘚瑟的心,这会却生怕别人不知道小丫头是他的人,只想炫耀。

车外的凉风卷入,沈月透往唐岫远缩了一缩,还是没醒,又继续睡了。

院子就落在皇宫旁边的主街上是有好有坏的。

好处就是闹中取静,没有嘈杂打搅,离各个热闹处也近。

坏处就是贵。

皇城底下寸土寸金。不管这个坏处对唐岫远来说也不算什么。他若有心,调调整个京城的屋舍土地价也不是不可以。

周边渐渐清净下来,马车驶入一条分巷。

巷子两边种着槐树,粗干密枝,路面铺上了青石板,不似土路般的容易脏,到下雨下雪也不会有泥。

又往里驶了一段,马车在一扇平平无奇的大红门前停了下来。

唐岫远喜欢那种推开门却见别有洞天的感觉。他的古董铺子是这样,家里也弄成了这样。

他使了个眼色,车夫便上前叫门。气沉丹田,声音宏亮,也不怕惊了旁人。

毕竟这院子没有街坊四邻,整个巷子都只围着唐家院子转,平常很少有人经过。

沈月透惊了一下,皱着小脸扒拉唐岫远的胳膊,瓮声瓮气问怎么了。

唐岫远笑了笑,对着她耳边道无事,让她继续睡。

半天没人开门,唐岫远猜测孙邯禹大概出门了,便将钥匙丢给车夫,让车夫自己开门,驾马车进去。

车夫是唐岫远从铺子里临时调来的,还没进过唐家。一听要把马车驶进去,有些慌了神。

他们这些年跟着唐岫远也不是没见过有钱人的府邸,却从没听过有这阵势的啊。

不过主子发话,他就照做,架着马车进门,还顺道把门带上了。

一进了门,车夫才意识到当家的让他驶马车进来绝对不是没事找事。

真的是很有必要啊!

这院子,根本就没有寻常的正厅。

进门一入眼就是四通八达的大院子,布着亭台水榭,另配假山流水,廊桥曲折,好像走哪都是路,哪都又不是路。正是那种贼一进来就摸不着路的布置。

他求救似的回头,唐岫远的手从帘后伸了出去,指了一个方向。

就这么一来二去指了七八个回合,终于到了地方。唐岫远抱着沈月透下马车,让马夫回去了。

沈月透这一觉总算是睡醒了。虽然时间不短,但是马车摇晃,睡得腰酸背痛,没什么精神。

她被唐岫远抱着,也不知去哪,就一手环着唐岫远的脖子,一手攥着他的领口,露出一双黑亮亮的眸子四处瞧。

唐岫远带她进门,她早前看见是重檐小楼,暗忖是不是酒楼客栈之类的,外观如此精巧,她从前怎么没见过。又看四下无人,越发奇怪。

“这是哪里?”她问。

唐岫远笑了笑,直到沿木楼梯上了三层,才放下沈月透,改牵她的手道:“这是家。”

什么家?沈月透不解:“谁家?”

唐岫远语气轻松,放沈月透自己蹦蹦跳跳去东看看西看看,“不嫁给我,就是你家。嫁给我,就是咱们家。”

屋里一应昂贵家具摆件沈月透都直接无视,她的目光在见到雕花窗框上的贝壳风铃那刻,蓦得亮了。

她好喜欢。

唐岫远看出来了,她好喜欢,有点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这么多他花心思费功夫用大价钱带回来的宝贝她看都不看,一串不值钱的贝壳风铃居然得了青睐。

他不甘心。

“月儿,来,你看这个。”他拿起架子上的明珠,凑到沈月透面前给她看。

那就是之前沈月透企图让他养的明珠,这是货真价实的。

沈月透扫了一眼,就把唐岫远推开了,踮着脚尖,费力把贝壳风铃取下来,拿在手上拨拉着玩。

现在已经不是明珠好还是贝壳风铃好的问题了,现在最大问题是,唐岫远都失宠了。

他插不进去,只能落寞站在一边,等沈月透理他。

沈月透根本就不理他,自己玩的起劲。

那串贝壳风铃做的很精巧,在日光下,会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轻轻一碰就会清脆作响,悦耳的紧。

她没去过海边,也没见过大海,这是头一次见到海里的顽意,正新奇呢。

“月儿饿不饿?”

沈月透不理他。

“月儿,喝茶。”唐岫远端着茶杯送到沈月透嘴边。

沈月透喝了,但还是没有移开目光。

唐岫远不高兴了,强行将脸挤到贝壳风铃前。

“月儿再不理我,我就把这个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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