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洄水之战后已五十年已,当年飘逸俊秀的年轻人如今也变成了白发苍白的老人,曾经追名逐利的他也因为年纪的增长而渐渐超然世外,国家偏安一隅的繁荣让这群南华才子、风流名士有了狂任不羁、饮宴游乐的机会,长生帝也是耐不得寂寞之人,这不也被隆隆鼓声给吸引了过来。

正聊着开心的王侍中和陆中舍人见状与在场闲坐之人避席问安,然长生帝草草的复坐以回应,而让此时跳舞、和歌、奏乐、击鼓众人依旧如常,刚箕踞坐定的,轩辕悲风便免不了关心地朝荒火望去,突见她把曾经的双平髻换成了少女的垂鬟分肖髻,原本小仙童样子的她却已然有了一番成熟的姿态,这才想到是自己把发簪插到了她的头上,亲自给她行了那笄礼,心中感叹,对着邻座的窦渊说道:

“真没想到荒火那孩子真是大了。”

只因爱屋及乌的关系,自打荒火成为活女神进入了华阴宫,轩辕悲风心疼她太过独孤单,便把她安置在紧邻自己行宫的含章殿中,备受宠爱,视若己出。许是因为荒火由轩辕悲风亲手带大,自是对他极是贴心,整日不离左右。只不过这丫头生性太野,完全没有个活女神的样子,出宫打猎偷鸟,几次三番地触犯轩辕悲风的底线,起初那老皇帝年轻还经得起折腾,可随着年岁的增长,便时常心力交瘁,只能任由她在宫里胡闹却也舍不得罢免,一来二去,荒火在宫里胡闹了十五年,转眼间便是这般大了。

窦渊点点头,没等接上话,只见这诗赋已终,歌舞声歇,见击鼓的荒火便也放下了鼓槌,听见众人皆是赞美,轩辕悲风心中欣喜便招呼她近身坐下。

荒火应声而来,却见儒生中少数的行散人酒至兴处,便越发露出了癫狂的神色,即使身处隆冬之际也当热烦闷,口出狂言,虽产生了登峰造极的创作灵感,但也会愈发的上瘾,一发不可收拾,那高逸的姿态在荒火看来不过也是服散后的表现,让自己这局外人心中更是厌恶,便不屑的说道:

“皇太翁,我不愿与那些袒胸露乳的疯子为伍”

此话一出,窦渊自明白荒火是何等意思,那些附庸风雅的名士们,把吃着价格不菲的五石散当做一种风流,不过这种丹药吃完了却要好生调理,“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恨不得天天打赤膊,只不过近些年来风气也弱了,便也没有当年那么盛行了。

然而服散之事包括窦渊自己,在场的恐怕都皆有为之,甚至包括轩辕悲风自己年轻时也跟朋友们癫狂过,后来大家信了教,便也不兴这事儿了。然而此刻荒火对服散之人极为不满,在窦渊眼里其实也是变着方儿的骂了陛下,便连忙呵斥道。

“荒火你真是放肆,陛下要你留下,你岂能一走了之。”

“可那面衣太厚,这里全是男子,我摘不掉却也闷得慌”荒火白了一眼祖父,装出一副透不过气的样子,却着实让老皇帝心疼了起来。

轩辕悲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许是因为老了,这样的皇帝看上去并不怕人,便是连后代孙儿的撒娇耍泼也拗不过了。

“罢了罢了”

轩辕悲风说着便连忙挥手让荒火退下,显示有意维护,这样的好脾气让窦渊看着都有气。其实说实话,别说是现在轩辕悲风老了,即使是年轻时,他也就是个温润如玉的人,几乎不发脾气,即便对朝臣也从来客气,这么多年来也很少摆起皇帝的架子,也许是因为他的性格好控制,当时的四大家族便极力辅佐轩辕悲风,而悲风上任后却也没有想过集中自己的政权,而放任四大家族替自己办事,这样的皇帝看似昏庸无能,却也是平易近人。

酒过三巡,太傅窦渊早已被人灌醉,而长生帝也是微微有些醉意,那醉客们敞开了衣衫,渐渐放肆起来。曲终人散,元月的诗赋宴也在月幕下接近了尾声,众人皆跪拜离去,于是大殿之上,除了随驾内侍和少年常侍,便只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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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轩辕悲风和窦渊二人。

“风郎,天色已晚,还是摆驾回式乾殿吧。”见月已西沉,不胜酒力的窦渊开始劝轩辕悲风回去,醉意满满的他也再没有清晨毕恭毕敬的模样了。

“既然天色已晚,那渊儿就不要出宫了,与朕同榻而寝吧。”这番模样的窦渊甚是可爱,即使已经年老,在悲风眼里也依旧还是个孩子,于是在这个夜半无人之时,悲风屏退了左右,一边喊起了窦渊的乳名,一边便打算起身离开。

见悲风正欲站起,醉酒的窦渊赶紧上前扶持,却因为酒气尚在,脚步一个踉跄,差点便栽倒在轩辕悲风的面前,悲风见状便满不在乎地说道,“哎,渊儿也是醉了,尚可不必扶朕了,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窦渊听罢哈哈大笑,仰面倒在席上。却见轩辕悲风吃力地想从席上站了起来,可毕竟轩辕悲风腿脚极是不便,加上有些微醉,便是怎么努力都未爬起,便感慨地说道:

“哎,老了老了,曾觉得自己健朗,这般年纪了也不糊涂,可毕竟这年纪摆在这里,这不,现在没有你们,想起身也都难咯。”

窦渊见状便连忙爬将起来,好容易才将箕踞而坐的轩辕悲风给搀了起来,见月光之下,那眼前的皇帝白发婆娑,老态毕露,心中感叹道:

“可不是吗,渊儿此时也已年过半百,你看看,便是连渊儿也老了,风郎能不老吗”

“哎,便是只有你才敢跟朕说这话。”轩辕悲风无奈地看着窦渊,豁达地说道,“许是再过几年,便是要入土了。”

“风郎说哪里话,风郎精神矍铄,即使在过上几十年也是容易之事,怎么现在就说这些丧气话呢。”见轩辕悲风谈及死亡,窦渊经不住想起自己亲人已逝,密友过半不再,这几十年下来,自己身边便只剩下了轩辕悲风一人,心下一个激灵,近前扶住了轩辕悲风,似是生怕他也离去,只恐只留下自己孑然一身,心中悲戚,感叹而赋道:

“昔每闻长老追计平生同时亲故,或凋落已尽,或仅有存者。余年过半百解心累于末迹,聊优游以娱老。”取自陆机叹逝赋

记得每每窦渊感伤或是醉酒之时,他总能赋诗以寄托自己此刻的情怀,而这时候的诗赋通常是窦渊写得最好的,只叹酒过之后,清醒的窦渊便也在作不出这么才华横溢的诗赋了。见窦渊作赋兴起,晚风之下,月色之中,即使寒冷,年老的轩辕悲风也愿意相陪,他只愿时光停留,永远定格在这两人独处之时、窦渊醉酒之刻,那韶华便不再飞逝,或许自己与窦渊,便永远不会面对那死亡之刻,永世相随。

是啊,永世相随

轩辕悲风一阵恍然,借着酒气恍然说道:“渊儿,朕疼你至斯,恨不得将这天下也给了与你,可奈何朕一旦百年,也只能孤独的躺在陵寝里,离你远去。”

想到了这里,轩辕悲风顿了顿,继续说道,“故朕希望封你个皇后尊位,倘若先你去了,便能在棺椁旁给你留个位置,他日黄泉相见再不分离,永享朕万世的香火,你说可好。”

这本是轩辕悲风的醉话,可窦渊听者却是有意,他自知这僭越之事可是前无古人,自己本与皇帝交好本就遭人白眼,一旦真是封了什么可笑的后位、入主了皇陵必定被万人唾骂,可轩辕悲风对自己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心中感激地说道:“渊儿自知陛下爱护自己,大可不必拿那可笑的后位再来证明什么,倘若陛下真是怕去了孤单,随时可叫渊儿相陪”

“随朕而去,驾鹤西游,神魂不灭,永世相随好好好”见窦渊说得赤诚,轩辕悲风的酒劲儿更甚了,之前死亡的恐惧霎时间抛之脑后,心想着即是黄泉有窦渊相陪,也无所谓那死后的身躯究竟在哪里与人相陪了,便也把什么封位入陵抛得个九霄云外,拉着窦渊便往式乾殿唱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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