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绣娘绣出的一幅新品,夏尤清惊叹了一句,这时丫鬟诗画提着裙角从外面疾步跑了进来。
“着急什么,这么毛毛躁躁的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夏尤清将那绣品往身上一比划,眸光中春色妍妍,瞥一眼诗画问道:“感觉如何,好看吗”
诗画连连点头,“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夏尤清反而没了兴致,将那绣品一扔,有些懒散的坐回杌子上,“刚瞅见你着急,是有什么喜事”
经过小姐一提醒,诗画“哎呀”一声,笑的眉眼就成了个弯芽,“小姐,姑爷的信”
“这才什么时候,怎么就来信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夏尤清也将信接了过来,神色间不见如何羞涩,倒是有些不解。
夏尤清的父亲夏彧与苏家父亲早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定下了娃娃亲,当时夏父还在京城当官,所有两家交好,哪知夏母瓜熟蒂落居然生了个儿子
此时夏家大姐已经知事,年龄上又比苏扶砺大,自然这娃娃亲说不得,于是两家又将目光巴巴地落在了夏母的肚子上。
好在这一次夏母终于发力,一举得女,两家喜的跟捡了宝贝一般,连忙拿着两块刻着名字的鸳鸯玉佩给俩娃戴上了,从此俩懵懂的娃就结成了娃娃亲。
可惜这女娃出生还没几个月,夏父因替一位同僚在朝堂上喊冤,被当时的州文帝李世琮忌惮,再加上皇帝近宦陈公公的一挑拨,夏父在朝中的处境开始艰难。
不得已,夏父先将小女儿送到老家避难,从此,这一对从小被说了亲事又交换了信物的苦命鸳鸯,连一面都没见过就天涯两端了。
不过两个孩子长大后却通过书信建立了一种似友非友的关系,这一联系就联系了十五年。
夏尤清自小被父亲熏陶着擅画,擅字,学识也算不错,而苏扶砺则对朝廷动向了若指掌,一来二去的,两人的书信中暧昧越来越少,却经常因为对朝廷看法的不一而争吵。
不过由于鸽子的飞行速度有限,两人即使争吵,这一个月下来书信也只能一个来回,当然,这其中大部分的时间也浪费在彼此思索如何下笔回信当中。
这一次鸽子来早了,是以夏尤清颇为惊讶,她挥挥手将诗画打发出去,自己则坐到了小窗前,用棍子挑开窗户对着阳光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见字如面
此番回信实属无奈,还望见谅。
数次曾与君深究朝政之乱象,深感无奈,今因家父年迈,子盏上无兄弟,圣意之下,替父从军。
然则边境中商进犯,子盏军法未习,归期不定,若此后再无音讯,子盏恐误君之一生,特写信告知。
此后婚嫁,绳之两端,再无结契
望见谅。
苏子盏
看完信后,夏尤清手冰凉了片刻,她扶住窗棱,缓缓消化着信里面的内容。
现在九州的朝政由右茶延中地连同大太监陈忠把持,两人狼狈为奸、卖官鬻爵,而左茶曹汉宝左右支绌,既要维持朝廷稳定,又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更多地保下朝廷忠良。
所以哪怕曹汉宝身为官职比延中地高一等的左茶,依然需要左右逢源。
苏家世代行伍,忠君爱国,州文帝李世琮在位时尚且能够钳制延中地一二,哪知其子李其瑞上位后,只顾享受男女之欢乐,朝廷任由大太监陈忠上报。
是故一次文官的牵扯,夏彧被贬后再次失了官职,而苏父被迫赋闲在家。
曹汉宝失了左膀右臂,在朝廷上就渐渐低调了起来,而右茶加一个阉人,居然就让整个九州陷入了无人可用的境地。
而在这样的朝政环境下,中商趁势而入,九州的扛鼎老将早已鸟尽弓藏,而在任武将居然全是由钱财买卖而来
由此可想而知,中商的进犯对朝廷造成的恐慌,但这种恐慌下,大太监陈忠居然撺掇着皇帝下了一个极其荒谬的旨意
苏父虽老,儿孙尚在,由苏扶砺带领九州西北大军前往交战地点,痛击中商军队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苏扶砺这个人明明长于政事,却被安了一个武将官职,而且在无任何的作战经验下,直接统帅三军
所以才有了苏扶砺临出征前匆忙给夏尤清写下的信。
夏尤清手里死死攥着信纸,她知道此刻苏扶砺早已动身,再思考任何的对策都已晚了,而两家的亲事说不定就此告吹。
但是夏尤清却特别的恨,恨这整个朝廷的昏聩,恨这奸佞小人的作祟,更恨那无能为力、反抗不能的痛心
“呀小姐你手受伤了,快松开手啊”
丫头诗画本来在廊檐下站着望风,听到小姐屋里长时间没有动静,也没有如往常般,看完了信就让她进去伺候笔墨,这才探头探脑的查看。
哪里知道这一眼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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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小姐滴着血的手,连手里的白色信纸都染了红。
猛然推开门,夏尤清将手里的信拍在桌子上,夏父手腕运力,笔下的线条丝毫不乱。
“父亲,苏扶砺上战场了。”
那笔锋一顿,一滴墨汁徒然落下,晕开了一大片的黑色。
“您不给苏伯伯写一封信吗”夏尤清问道。
夏彧视线落在那沾了血迹的信纸上,仿佛凝固了般,良久才徐徐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可说的”
“苏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苏扶砺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他对于兵法的了解您不是非常清楚”
将毛笔在笔洗中冲洗干净,挂在笔架上,夏彧坐在他的太师椅上,声音有种沉疴已久的疲惫,“左茶大人”
夏尤清眼眶蓦地一红。
“丫头,看来左茶大人也无力为继了。”
夏尤清听不懂父亲的无奈,更不懂他们这一批人为何将那渺不可及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缩头乌龟的身上。
先是夏父,后是苏父,再是苏扶砺。
假如一开始就没有退让,会不会此刻就不会到了如此境地
夏尤清将桌上的信纸一收,转身就要往外走,“站住”
夏父的声音严厉传来,让夏尤清停住了脚步。
“父亲还有何吩咐”
“你不许去京城,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石湖里”
夏尤清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她张了张嘴,出门猛地甩上房门,放置在桌上的画纸在这股风的带动下,哗哗翻动了一下,最终落下了桌面。
良久,一只颤抖且布满青筋的手将它捡了起来。
夏尤清出了夏父的房间,却坐在回廊里闷闷的胸口疼,她抱着柱子,翻开苏扶砺的信张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
两人即使没有了男女之情,但是作为神交已久的好友,却连对方一面都没见过,甚或是以后都不会再见
说不出的滞闷让夏尤清心烦意乱地去了母亲的院子。
曹淑琴当年曾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大家闺秀,一手女红巧夺天工,双面刺绣的精湛技艺更是让当初还在世的太王后都赞不绝口。
后来嫁给了夏彧成为夏母后,也就很少出门了。
看到自己最爱宠的小女儿踢踢踏踏地进了门,她首先就笑了,将手里的活放下,拉着小女儿的手坐在桌旁。
“怎么了这是”
没等夏尤清回答,夏母就先看到了夏尤清手上的血迹,她柳眉一蹙,看向跟在夏尤清身后的诗画,明明语气平缓却让诗画吓白了脸。
“你怎么看顾小姐的,居然还让小姐受伤了”
“我,我”
夏尤清直接挣开手,扑到母亲的怀里委屈的直掉眼泪儿。
夏母立马就慌了,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一块闲着的布,最后干脆拿自己袖子给宝贝女儿擦起了泪。
“疼了是不是疼了跟娘说,娘给你吹吹”
说着鼓着腮帮子居然就真想给夏尤清吹,夏尤清哭笑不得,心情却轻松了不少,“我跟爹爹吵架了。”
夏母咦了一声,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你爹爹会跟你吵”
他们家的这个小丫头,因为承载了夏苏两家的希望,从小就给宠的有些娇小姐的脾气,尤其是夏父,磕着碰着他的宝贝闺女都要心疼半天。
可说起吵架,哪一次不是她家的丫头无理取闹
“你爹爹又哪里惹到你了”
夏尤清闷闷不乐着,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跟夏母解释。
得亏夏父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当初求娶了夏母后就一心一意地待她,所以也就没再娶妾,生活安详顺遂的夏母,整日里想的事情也就渐渐变成了夏家院子里的那一亩三分地。
连那后院的一个没给名分的妾夏母都不怎么嫉妒,所以这朝廷上的事情,夏尤清即使跟夏母说了她也不一定能懂。
说不定还会劝说夏尤清,说男儿趁着年少就该当建功立业云云。
些许的事情让夏尤清心情尤其的烦闷,她松开夏母,自己将信纸揣进了袖子里,免得夏母看到了心里难过。
看着夏母慈和地为自己受伤的手上药,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夏尤清抽了抽鼻子。
“爹爹说我们要收拾行李去石湖里,那边的那位跟着吗”
那边的那位指的就是偏院的女子,夏母生夏尤清的时候她钻了空子算计了夏彧,后来生了个儿子,长的却是干干瘦瘦的,很不得夏父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