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高亢的火车鸣笛声响起，冒着白烟的火车头缓缓开进月台。
陈九成把头伸出车窗外，看着月台上牌子上的京城二字，忍不住笑出来。
他又回来了。
光明正大回来了！
不再是一个没有户口的黑户，更不用担心会遭受别人白眼和嫌弃。
陈九成看到月台上有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京城各大学校的名字。
他一眼就看到清华的牌子了，然后又意识到自己报的是北大。
对不起北大，我还是忘不掉清华。
陈九成在心里默念一句，然后看到北大的牌子了。
他兴奋的朝着那边大喊挥手。
此刻，火车站外面，张海洋站在出站口垫着脚往里看。
他看向出站口的工作人员问道：“师傅，从哈尔滨过来的车进站没有？”
“到点了，马上就出站了。”
“可算到了，我都等十几分钟了。”
张海洋松口气，扭头对王燕妮说道：“燕妮，你说这小子要是看到我来接他，会不会感动到哭？”
“要哭那也是因为我来接他！”
“嘁！”
张海洋嘁了一声，就看到通道里一大帮乘客乌泱泱的出来了。
“出来了，出来了。”张海洋撑在栏杆上朝里面张望。
“陈九成！！九成！”
他扯着嗓子大喊，但拥挤的人潮中没人回应他。
陈九成此时在月台和北大接人的同学聊天呢。
“我下午自己去报到，这个单子我就先拿走了，多谢同学。”
陈九成拿着一张北大的介绍单子，提着大包小包往外走。
他要先去爷爷奶奶家一趟看父亲。
出站通道中，陈九成离着老远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眯着眼往外看一眼，但是因为背光完全看不清楚是谁。
不过听声音能听出来是张海洋。
“九成出来了！”张海洋兴奋地扭头朝王燕妮喊道。
“看到了，我又不瞎。”王燕妮开心地朝陈九成挥挥手。
陈九成也笑着朝他们挥手。
三个人碰面后，张海洋就激动抱着他说道：“兄弟，牛啊！北大都考上了！”
陈九成不好意思的笑笑，扭头看向王燕妮喊道：“燕妮姐。”
“考的不错！”王燕妮也笑的开心。
张海洋立马接话道：“嘿，什么叫不错啊，比你考的还好呢。”
“要死啊你！”王燕妮瞪他一眼，伸手拿过陈九成的一个包说道：“走吧，别在这傻站着了。”
陈九成嗯一声，四处看一眼后，有些失落的收回目光。
张海洋偷偷撞他一下小声说道：“找谁呢？不会是找辛美华吧？”
“没有，别胡说。”陈九成脸微微一红。
张海洋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搂着他说道：“我昨天去找她来着，大院的警卫没放我进去。”
陈九成眼神黯淡一分，笑了笑没说话。
很快三人就回到珠市口，回到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胡同。
陈九成看着胡同里的郁郁葱葱的槐树，茂盛的枝丫上没有花。
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他想吃的槐花要等到明年再吃了。
陈九成三人来到大杂院门口，都停住脚步。
王燕妮忍不住提议道：“要不先去我家坐一会儿？”
陈九成摇摇头，拿过放在自行车上的行李说道：“我就进去给我爸上个香，待会直接去学校了。”
“好，那我们在门口等你。”王燕妮提醒道：“今天周日，他们应该都在家呢，你考上大学的事，他们还不知道。
对了你上次寄来的特产，我爸也让我送了一份过来。”
陈九成嗯一声，拎着包进去了，里面有母亲特意带来的东西。
他一进大杂院就撞上在供销商店上班的徐大妈坐在院子里洗衣服。
陈九成笑着跟她打招呼。
“徐大妈，你好啊。”
“好...”
徐大妈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忍不住提高嗓门。
“唉？你是陈九成？！”
“是我，没想到您还记着呢，回头来看您哈，我先.....”
“好好好，你去吧。”
徐大妈擦擦手站起来看他往中院去，忍不住嘀咕道：“也不知道考上大学没用，老陈家又有得吵了。”
她悄悄跟上去，想要看热闹。
陈九成提着东西穿过狭窄拥挤的老鼠道，来到小院门口似乎和几个月前没什么区别。
他轻呼一口气提着东西进去，里面的动静很快就传到耳边。
“陈文斌！作业写完没有！陈国庆看看你儿子！别整天捣鼓你那个破收音机！”
小婶的嗓门还是那么大，陈九成还觉得有些亲切。
他提着东西站在门口后，屋里忽然安静下来。
小婶看着他大包小包的样子，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完了，不会又来复读吧！
“谁来了？”小叔在屋里伸出头问道，看到是陈九成后他也愣住了。
“九成？！”
陈九成对他点点头说道：“小叔，小婶。”
小婶这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九成来了，快坐。”
她不敢看陈九成的眼睛，转过身冲屋里喊道：“妈！九成来了！”
等到奶奶出来后，小婶才感觉身上的压力小一些。
陈九成进来叫了声奶奶，奶奶啊啊的应几声，招呼他坐。
一家人的反应，像是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
陈九成反倒没有觉得尴尬，放下东西就看向刚出来的爷爷叫人。
“哥！你回来啦！”陈文斌从屋里跑出来，开心的抱着陈九成。
陈九成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揉揉他的头说道：“回来看看你。”
“哥，我可想你了！”陈文斌开心的蹦蹦跳跳。
陈九成笑着从包里翻出一袋糖递给他说道：“呐，给你带的奶糖，京城买不到的。”
“谢谢哥！”陈文斌拿着糖开心坏了。
小叔站在那看着这一幕，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了，那时候他也喜欢缠着大哥带他玩。
他看向陈九成成熟一些的眉眼，和大哥长得像极了。
想到之前陈九成被赶走，他没脸的扭头进屋了。
爷爷奶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看着陈九成和弟弟说话。
这一屋子的大人还不如一个孩子。
陈九成揉揉陈文斌的脑袋，抬起头看向爷爷奶奶说道：“我想去给我爸上柱香。”
他看向原本放遗像的地方，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陈九成心里一凉，刚想开口就听到奶奶说道：“我拿到屋里去了。”
小婶在旁边低着头没说话，是她把遗像拿到屋里柜子里面的。
自从陈九成被赶走后，她每次看到大哥的遗像都浑身不自在。
陈九成大概明白过来，看向爷爷递过来的三支香，接过来后一句话没说就去屋里了。
爷爷嗯一声，拿出三根香递给他。
陈九成接过香去屋里了。
屋外，小婶这才小声说道：“爸，九成这次来干嘛啊，不会又来复读吧？家里现在是真的住不下了。”
爷爷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抽着烟。
奶奶捶一下腿长长的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