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成看着屋子里正中间的枣红色木柜。
上前打开后，父亲的遗像静静的放在里面。
遗像中的父亲笑的很开心，在这么憋屈的柜子里，有什么好笑的。
陈九成都想不起来这张照片是父亲什么时候拍的。
不过那个时候的父亲很年轻，大概只有三十岁吧。
陈九成点燃手里的香，三拜之后插进香炉里，又跪在地上磕头。
屋外，小婶还在絮絮叨叨，爷爷奶奶也都没说话。
小叔在屋里听到她说那些话，既觉得羞愧又觉得愤怒。
骨子里的软弱所带来的愤怒。
小叔只觉得身体里有团火，但是宣泄不出来，也找不到地方宣泄出来。
他嘭的一下踹倒面前的凳子，拉开门来到小婶面前。
小婶搂着陈文斌满脸惆怅，抬头看向小叔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警告的意味。
小叔半张的嘴下意识的闭上了，随后一股更大的羞恼就从心底涌起。
小婶没继续管他，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是为了这个家着想，自从他回去，咱们受多少白眼？
他一声不吭的跑回去了，人家还以为是我们赶走的呢！
现在没考上又回来了，当咱们是什么？”
小婶越说越有理，仿佛一切都是陈九成的错。
她挺直腰板声音都大起来。
“咱们好不容易过几天消停日子，他要是回来，人家又得指指点点。不说外人了，就咱们自己面对他脸上也难看吧，要不然大哥的遗像能收起来？这要是朝夕相处的话，日子还能过吗！”
屋里的陈九成听到小婶说的这些话了，他跪在那沉默着等待着。
许久过去后，外面依旧只有小婶的抱怨和诉苦。
他没有等到爷爷奶奶或者是小叔开口替他说一句话。
他已经成为他们心里不想面对的人，或许是因为愧疚无法正视，或许是因为埋怨不想待见。
总之，没有人说一句话，也没人问他考上大学没有。
似乎都默认他没考上大学了。
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看向父亲的遗像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暗黄色的香缓慢燃烧，淡青色的香灰掉落下来，徐徐上升的青烟打了个结又缓缓飘起。
陈九成看着飘起的青烟怔怔发呆，最后又磕三个头才站起来。
本来想把父亲的遗像带走。
只是看到照片里父亲的笑容后他又放弃了。
算了，就让他在这里吧，这是他梦里的家。
遗像放到柜子里也好，省得看到这些烂糟事。
陈九成把柜门重新关上，出来后扫视一眼这些亲人。
他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说道：“我妈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都是些山货，还有两块风干的狍子肉。
他把东西都拿出来后，就把包背在身上了。
屋里几人都看出来是什么意思，小叔张嘴还没开口，小腿就被小婶拧了一下。
陈文斌吃着糖眨着眼睛喊道：“哥，你去哪啊，马上到中午了？”
“哥有事，不吃饭了。”
陈九成拎起其他两个包，走出屋子又回头对陈文斌说道：“记得好好念书！”
陈文斌挠挠头，想到自己的成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爷爷此时站起来，走到门口说道：“吃个饭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用了。”
陈九成背着包刚转过身，爷爷就追问道：“你考上没有啊！”
陈九成回头冲他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
小院外面徐大妈和几个邻居都在偷听呢。
看到陈九成出来，立马围上来小声问道：“九成，怎么这就走了啊。”
“我就来看看，还有事呢，得走了。”陈九成笑着说道。
小婶听到动静连忙追出去，扯着嗓门大声喊道：“九成啊，这么着急啊，不留下吃口饭再走？！
我这都准备去买菜了！还想给你炖点排骨呢！”
陈九成站住脚步回头看着她，嘴角慢慢翘起来，眼神也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似乎真的打算听话，留下来吃饭。
小婶的声音慢慢放小，心虚的不敢直视陈九成的视线。
陈九成轻笑一声转身就走了。
快走出院子，才回头透过狭窄的过道看向他们。
狭窄的过道堆放的各种东西遮挡住他们的脸。
陈九成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
只是跨过门槛才停下脚步喊道：“忘记告诉你们了！我考上北大了！”
小院里安静一瞬间，立马传来徐大妈他们的惊呼。
北大啊！
那可是最好的大学！
这下老陈家可光宗耀祖了！
徐大妈立马笑着对爷爷和小婶恭喜道：“你们家这可是出了个文曲星啊！恭喜恭喜！”
“考上了...考上了你怎么不说呢，怎么不说呢......”
小婶站在那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只觉得脸火辣辣的。
爷爷此刻闭上眼仰起头长长的叹一口气，像是心底的气也给吐出去了。
屋里的小叔捶了一下桌子，就跑了出去。
奶奶呆呆的坐在那，看着还在吃糖的陈文斌，也无奈的叹气，慢慢的站起来进屋了。
小院外，徐大妈她们几个一看这个反应，顿时猜到什么了。
“你们不会没问就把人赶走了吧？！”
徐大妈直性子，一嗓子喊出来，顿时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
爷爷看这几个长舌妇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小婶回过神，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怎么会呢，九成回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怎么没在家吃饭，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
小婶怨恨地看徐大妈一眼，你怎么这么多话呢！
她尴尬地笑笑说陈九成还有事，就扭头进屋去了。
徐大妈伸头看一眼，就看见屋门被嘭的一声关上，紧接着就是陈文斌屁股被打的声音。
“那孩子撒什么气，没出息！”
徐大妈嘀咕一句，扭头和院里的其他人嘀咕起来。
大杂院外，陈九成看着阳光透过槐树的缝隙照耀下来，微风轻轻拂过，绿色的树叶轻轻摇晃像是在拍手。
“这么快出来了？”张海洋迎上来，笑着说道：“走走走，带你吃烤鸭去，我和燕妮商量好了，吃完烤鸭送你去北大！”
王燕妮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了，以后就好了，走吧。”
陈九成笑着点头，开玩笑说道：“我现在饿的能吃三个烤鸭。”
“你就吹吧，不过今天管够，哥们请客！”
张海洋哈哈大笑的拍拍自行车后座说道：“上车，吃鸭子去，吃完鸭子上大学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