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脸天真喜悦化为小心畏缩的孩童,赵黑蛇目光转向已经将弟弟护在身后的李存孝,神情忽然温和:

  “李三郎,没了爹娘,一个人带着拖油瓶,不容易吧?”

  “我看你也十七八岁了,难道不想讨个媳妇?安安稳稳过日子?”

  “其实,你弟弟模样不差,大户人家就缺这样的书童....”

  他一副设身处地替人着想的模样,好像自己都被感动了,上前几步,放低声音:

  “想想吧,你在酒楼帮工,一个月也不过一两几钱银子,兄弟两个,饿肚子穿破衣,有什么盼头?”

  “可要是你弟弟进了大户家里,吃香喝辣不说,以后说不定还能帮衬你.....”

  赵黑蛇说的唾沫星子飞溅,但李存孝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感受到掌心里多出来的一只小手,朝那张紧皱的小脸露出微笑。

  赵黑蛇见嘴皮子说干了对方也无动于衷,恼恨其不识抬举,声音抬高:

  “李三郎,我可是为你好!”

  “今天我来,还能给你弟弟找个好人家”

  “到了明天,来的可未必是我”

  “至于去处”,他的语气越发阴森

  “东角楼街巷的赵员外,可是无论男女,荤素不忌.....”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粗大的拳头忽然在眼前放大,吓得赵黑蛇闭上眼睛,但几息过后,再睁眼,却只看到摊开的掌心里,躺着几角碎银。

  “赵哥,我弟弟的事,求你不要告诉别人.....今天你来这,真的没有别人知道吗?”

  李存孝低着头,声音低沉,看不到什么表情。

  赵黑蛇没有察觉到不对。习惯欺压良善的他只以为是对方服软了,看到碎银,欢喜地一把抓进手里。

  掂量了下,约莫一钱银子,已经够了酒钱。

  加上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算计,他顿时不再纠缠,用力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

  “哈哈哈哈哈,我可是青蛇帮的好汉!你放心,今天的事,我谁也不说!”

  说完,挂着莫名笑容离开了。

  脚步声远去,躲在青年身后的李木叉松了口气,昂起的小脸满是担忧。

  “大哥,你别生气了”

  “大哥没生气”,李存孝蹲在弟弟身前,强行挤出来一个笑容。

  但眼前清秀的小脸却皱得更紧了。

  “大哥笑起来好丑....而且你每次生气,脸都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

  李存孝表情一滞。

  这辈子的身体也不知怎么回事,生得凶恶就算了,发怒之时,血气上涌极快,面如重枣,好似关公一般。

  所以方才,他强迫自己低着头,不是怕了服软了,而是不想让赵黑蛇看出什么来。

  若不是弟弟就在身后,他方才立刻就想将赵黑蛇打死。

  “听说武夫修炼气血,手撕虎狼,快比奔马,总该有法子改改我这毛病”

  “不然一发怒就血气上脸,心中事全藏不住,与人相交难以立足”

  赵黑蛇的出现,让李存孝心中习武的想法越发迫切。

  虽然五两银子,只能在外城武馆呆两个月,但哪怕是这最低档次的武馆,有了那一层皮,青蛇帮这些小势力也得掂量掂量,不能肆无忌惮。

  而像是明天酒楼的贵客,飞虎镖局那等立足内城外城的势力。若想进去习武,银子还是其次,还得要有关系,不是外城这些交钱就能进的武馆能比的。

  李存孝进了屋,看着那铺稻草的床、漏天光的房、缺条腿的凳,还有兴高采烈打开纸包荷叶的弟弟。

  他对着残羹冷炙,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快乐:

  “大哥,今晚有骨头吃了!”

  李存孝顿觉心中一痛。

  原身其实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但两人都夭折早死,所以老四才会叫他大哥。

  记得上辈子的弟弟也是这样天真可爱,只是那个孩子不用住在漏雨漏风的屋子,也不会衣服破烂遮不住手肘、膝盖,更不用吃别人的剩饭.....

  不知为何,脑海忽然浮现出菜市场的四颗人头,老实巴交、饱经风霜的面庞上残留着恐惧和不解。

  某种变化在心中悄然发生。

  李存孝将家中唯一一把柴刀插进后腰。

  “小弟,你乖乖地呆在家里,谁来也不要开门,等大哥回来”

  “我....要去办点事”

  李木叉闻言,不舍但又坚决地把荷叶纸包合上,也不问为什么,就宝贝似地抱着剩饭,一溜烟地钻进破旧的柜子里关上门,只露出一双灵动眼睛。

  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这一会儿功夫,太阳已经快被山藏起来,夜色隐隐包围了外城。

  破烂接连的残垣断壁,投下一片妖魔般扭曲的阴影,夏末的熏风带着热浪,屋外的世界,一时间好似孤魂哀嚎的炎热地狱。

  李存孝关上门,大步撞了进去。

  ......

  天色幽暗,孤僻的巷子里十分冷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赵黑蛇掂着怀里的银子,碎银滚动,声音悦耳。

  他这种泼皮无赖,打秋风当然也不会只去李家兄弟一处。

  “这个李三郎,不识抬举!不过到头来,还不是要乖乖服软?”

  “嘿嘿...不想卖弟弟?等老子明天叫上人,把你一道卖去挖矿!”

  他心里想着银子到手后吃香喝辣的日子,没有注意到,巷子里多出一个人的脚步声。

  “小的那个长得俊秀,能卖十多二十两....大的这个虽然丑,但是年轻有劲,能卖....”

  身后脚步声大作,伴随一股恶风,赵黑蛇再迟钝,此时也不禁回头

  “李三唔!!!”

  一双手臂好似铁箍,死死将他脖颈锁住,不过几个呼吸,赵黑蛇已经面红耳赤,脸上青筋绽起,手脚拼命挣扎。

  而在他身后,李存孝的面目更加狰狞,右臂夹成的三角卡住赵黑蛇的喉咙,左臂好似死亡天平上的砝码,一点点压缩三角中央的空间。

  “我不过是想和家人过平静的日子,为什么....要逼我!”

  凶恶如同血豹的面容越发狰狞,又几十个呼吸之后,臂弯里的人便逐渐停止挣扎。

  李存孝臂弯锁着赵黑蛇,将其拖进一旁的破屋,看着脸色青黑,瘫软不动的人体,面色平静地摸出柴刀,像杀鸡一样抓住后脑,对准喉咙。

  嗤

  血液飞溅。

  这下必然是死了。

  正打算用地上的碎砖把尸体面部砸烂,忽然有异变发生。

  赵黑蛇身上忽然有一道黑烟钻入了李存孝的身体。

  下一刻,脑海之中放出光华。

  李存孝心中一惊,来不及细想,恍惚间涌出许多陌生记忆,好似佛经禅唱,连杀人后略微起伏的心绪都平静下来。

  片刻后,再睁眼,他已是满眼火热。

  脑海中,一把独股金刚杵,四分之一处亮起光华,其余部分则黯淡无光。

  【金刚宝杵,降魔便可积攒破障之力,不断突破武学功法】

  魔?

  【妖魔是魔,人心是魔。】

  【魔,便是嗔恨、贪求、杀戮等恶念歹心】

  这么说,岂不是对我有恶意的,都是魔?

  都可降魔?

  李存孝先是一喜,随后看向尸体的眼神越发不善,心道自己果然没杀错。

  这等流氓地痞,言而无信,今日收了好处,明日说不得还要带人来加害。

  吃人还要吃两次,该死!

  当下毫不犹豫,扒下其衣服盖住面庞,然后拿起碎砖猛砸。

  血液浸润布衣,没有溅到他的身上。

  直到其面目模糊,李存孝这才摸走对方身上的银两,转身快步离去。

  现今的官府,只有内城出事才上心,外城基本是奉行“无为而治”。李存孝特意挑的偏僻地方下手,又无人看见,唯一可虑的或许就是青蛇帮,但那时他也该拜入武馆。

  不管如何,为了自己和家人,赵黑蛇都非死不可。

  回到家,李木叉看见疲惫的大哥,懂事地没有多问。

  两兄弟吃了晚饭,不多时已经夜深。讲了会儿孙猴子大闹天宫,小弟的眼皮便渐渐合拢,响起轻微鼾声。

  李存孝把自己的破衣服搭在弟弟身上,轻手轻脚从床底翻出积攒的银钱,借着月光,不住思索。

  ‘加上赵黑蛇那里的三两银,我手中已经有十两银子,哪怕用五两学武,剩下的钱也不怕弟弟饿肚子’

  ‘习武......这金刚杵,真有突破武学的神妙?’

  李存孝脑海思绪翻腾,抱着期待与忐忑,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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